她的训斥一字一句像针一样深深扎进唐略的心窝。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被月光衬得如雪一般,忽然感到眼前一片模糊,脑海回忆起往事,熟悉的画面流水一样从他的眼前划过——有一夜落魄、化为焦土的唐府,有不成人形的逝者,还有在烈火灼烧下,他的父亲撕心裂肺的痛苦模样……
一幕幕犹如利刃在狠狠鞭挞着他的身心,那触痛五内的感觉太剧烈,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一起打散了般。
也许是哀大莫过于心死,他就这么枯坐着,眼里空洞虚无,再没了半丝生气。
叶凌漪知道他是回忆起了过去,趁机说:“当然,你可以为了自己的自私而选择放弃生命,但你得想想你的双亲,想想他们愿意看见你死去吗?难道你就不能为了让逝者安息而活着?”
“为了逝者……活着……”
那双眼抬起来看着她,茫然。
叶凌漪朝他流露出善意的笑,道:“你说你奢想着我是另一个你,你说你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可你为什么不趁现在做你自己,为了亲人而好好活着?”
她的话音停止在男人逐渐亮起来的眼睛里。
他就这么定定看着她,好像在看最耀眼的太阳,只一眼就像要把她烙印在自己的心里般,那么深远。
叶凌漪被盯得直犯别扭,正想着再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时候,倏忽听到马蹄轰隆狂奔而来的巨大声音。
借着月色远远望去,只听一道粗犷男音冲跑在最前头的男子喊:“赫连大人,别再往前跑了,再跑可就要出东京了!”
月色下,领头男子一身华衣猎猎翻飞。
叶凌漪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充满了凛冽的肃杀之意。
是赫连澈与陈三十他们追来了。
叶凌漪皱眉,一把拉着唐略躲去坟荧之后。
“皇上的随从也来了,被他们发现你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待会儿我出去,你就躲在这里不要出声,待我们走了以后你再离开!”
她说话的时候,唐略仍是痴痴地模样,看着她好像就回不过神来了,正如叶凌漪初见唐略时故意调戏他的样子。
叶凌漪忍不住竖起秀眉,加重了语气:“傻愣着做什么?我与你说话,好歹你也吱个声啊!要不我刚才的话都是对牛弹琴了?”
实在气不过,叶凌漪起身要离开。
唐略及时捉住她的手。
叶凌漪回眸,对上了唐略认真的眼神:“谢谢!”
他只有两个字,份量却沉甸甸的。
叶凌漪微愣,随即露出莞尔微笑。
明亮月色拢成薄纱将无垠原野笼罩其中,女子扭头,目色复杂地看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十几座坟荧一眼。
旋即回头,加快脚步,纤瘦的身影小跑几步,迎上正往这边过来的人马,挥手大喊:“赫连护卫使,三十哥,我在这里!”
马队飞速及近,奔跑在朗朗星空下。
苍穹之上没有半片云朵,只一轮圆乎乎的月亮与璀璨星河相互呼应。
轰隆蹄声消失在无垠原野上,马蹄踏飞无数尘埃,雾气似的扑面而来。
叶凌漪被呛得直咳嗽,只好以手挥尘。
被勒住缰绳的马儿骤然站住脚步,“呜呼呼”掀起前腿仰天嘶鸣,却还没等将前腿放下,马背上的人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冲破尘埃,精准无比地将女子抱紧在怀里。
陈三十等人拉紧缰绳坐在马背上,看着傻站在尘埃中心相拥的两个身影,长吁一口气,纷纷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