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住在法音寺的厢房,把原本散在城中各条繁华街道的人摆在了只一墙之隔的距离。
阴谋算计,仿佛黑夜里的鬼影,悄无声息的融化在脚下的影子,光明正大的游走在人群里,窥探别人的秘密,密谋着如何算计。
或许是红叶斋的庭院里桐荫逶地,修竹沙沙,总能在人头高升的日头之下蕴漾出了一片难得的清亮静谧之意来,寻常老夫人们去听经念经,女眷们便都聚过来,在繁漪处吃茶闲聊。
上官氏来的也颇为勤快。
仿佛对未婚夫与沁雯之事一无所知,同她说笑起来亦是一副十分亲近的模样。
倒是沁雯的面上,总有掩饰不住的失神与心虚。
连着两日之后,实在之撑不住,索性称了不痛快便只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这日里天色不是很好,大抵是要下雨了,山间的风也渐渐有些沉闷,带着湿而重的水气缓缓渗透了衣裳,紧紧的裹挟着人的身体,仿佛要把人沉溺下去一般,闷的难以喘息。
自打她被超度回来,身上便一直凉凉的。
文芙盈似乎格外喜欢,总要同她靠在一处。
瞧她懒怠,斟茶递点心反倒是把她照顾成了客人一般。
往日在家这些都是琰华替她做,她看书刺绣,他就坐在一旁递这个拿那个,如今换了个芙盈来,也是安静的,繁漪倒也受用的很。
云岚便同她们玩笑“繁漪说什么她都点头,都不用说,也晓得她要什么,怎么看都像是认识长久的朋友了。人世间当真还有倾盖如故之说了。”
芙盈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嘴角的笑意柔软如云,清甜如蜜“我觉得靠着繁漪很安心,我喜欢同她待在一处。”
上官氏轻轻的笑,扑着团扇道“看样子咱们瞧上去,定是不可靠的了,是不是?”
芙盈答不上来,憋红了脸,喃喃了一声“没有哇”,又往繁漪身上靠了靠。
繁漪斜倚着隐几,眸光被手中茶水的氤氲拢住,瞧不清含笑的底色。
在她面上落了落,睹了女眷们一眼,轻笑道“晓得她害羞,你们还不住逗她。”
云岚手里的团扇在颊上点了点“咱们都是老皮老脸了,说些个俏皮话都没得意思,好容易来个娇怯怯的,可不得好好逗一逗了。”
繁漪微微一抬眉“那可得悠着点,学的哪日如咱们一般,可就又没得好玩了。”
正说笑着,东厢忽然吵嚷起来“着火了!”
守在大门口的粗使婆子赶紧提了桶去太平缸提了水去灭火,索性大白日里丫鬟们都清醒着,及时察觉了屋子里有火光烟雾,人没事。
沁雯惊魂未定,抓着繁漪的衣袖颤颤着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繁漪也只做一无所知,不着痕迹将她带离声声说她“太不小心”的上官氏身边,抱着她的肩轻轻安抚着。
东厢燎了床,必然是不能住了,若叫她们独自搬出去,两个姑娘家家的也不方便。
如此,沁韵是蓝氏的嫡亲小姑子,便住了一间。
沁雯便同繁漪住了。
趁着夜色暗下来,扮了丫鬟模样的云海悄无声息在东厢溜达了一圈。
明明是个男孩子,扮起女装妖娆的叫女人甘拜下风,也不知他师傅到底是何神圣了。
抚了抚蓬松的发鬓,云海进了茶室,拎着茶壶给繁漪泻了一杯,递给她道“屋顶的瓦砾被人动过的痕迹,火星是从上头掉下去的。只是她们自己带帐子是霞影纱的料子,星火一沾整个就都燎了,也瞧不出来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烧的。”
自己又倒了杯喝下,“她一点儿都不吭声,想是清楚自己被谁算计了。”
繁漪冷冷一笑,到叫她想起被人往屋子里放了毒蛇的那一回,一环扣一环,今日这场火想必也不过只是个开头而已。
当时沁雯一个人在屋子里,火不是她自己不小心燎的,那必然是旁人要害她,可要害她一个闺阁姑娘总要有个理由吧?
怀疑谁?
说她怀疑上官氏?
上官氏当时是和繁漪她们在一起的,更何况,她要如何解释自己为何会怀疑她呢?
说自己爱上了上官氏的未婚夫,同他两情相悦了?
这样的解释,恐怕旁人只会觉得她没被烧死才是可惜了。
所以,她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还得拦着旁人去深究。
这个哑巴亏,她只能吃下。
能做的不过是战战兢兢的警惕着,盼着太夫人早点发话回去。
“你仔细这点儿沁雯身边,有可疑的盯紧了。”
云海一撩裙摆在繁漪身边坐下了,拿指头轻轻顶了顶她的额“你啊你,好不容易离开了,非要一头撞进来。姜琰华命硬着呢,用得着你操心。你瞧瞧,事情真多,身子还未养好呢,就又被人装进套里。你有几条命够人算计的!”
繁漪抬手拍开他那修长的指,当年风餐露宿枯草般的手也养的白嫩起来“我还给你机会离开京城呢,仇也报了,你怎么不走?”
“姐姐这话没太良心,我是为了谁啊!”云海摸摸手背,娇滴滴的唉唉叫道“我要真走了,你还不得在背后说我没良心!好吧好吧,我是心甘情愿的,谁让我没有亲人呢,好容易捡了个贴心又漂亮的姐姐,哪能忍心放着不管呀!”
繁漪觑了他一眼,含笑的眼神里有轻轻的宠爱,那是对幼弟的喜欢。
阿娘没给她带来的兄弟,如今老天爷也算对她有了补偿。
云海盯着她,捂着心口夸张的长吁一声“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