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了扬眉毛，手又擦了擦额前的汗水。随后他搓起眉毛来，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为了寒门书生的未来……陆公子、柳小姐，如果你们需要帮助，我可以破例帮你们联系江南雕版印刷总场……他们当年欠我一个人情，现在我拉下这老脸他们也没有办法拒绝……但是，如果将这个交到那边手中，你们的盈利恐怕会被削减很多。”
柳仲珺静站着沉思了一会儿。
显然，这样的方案她想都不用想，肯定拒绝。
不要说这江南雕版印刷总场，一看就是个剥削劳动力的血汗工厂。单单这又与拆建令相联系的事
实，就使得这工场的背景变得不一般起来。
她怕良心被狗吃，自然不会和这样的对象扯上合作关系。
但这背后的关系，却是非常有趣的。这几日新揭露的事情，从县试疑点到张学官，从谷阳大街拆建再到雕版印刷场的濒临倒闭，似乎都指向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
而解开答案的关键，就是找到蒋县丞藏起来的账本。
工场内的氛围异常安静，站着的三人齐齐望向印刷工匠们，耳旁只有木板雕刻的沙沙声。
“乔师傅。”柳仲珺终于再次开口，“假若说工场场地和资金问题解决了，想要在这里大量印刷批注书册，也会很困难吧？”
“对。”他说，“前一两个月没有问题。但接下来你会收到各种为难，然后你就不得不与总场达成约定，只有他们可以负责印刷你的东西。”
“只要有利润的书册他们都是这么干的？”
“我不想搬弄是非，但事实上大部分都是如此。”
“那如果……”她顿了顿，“如果不是用雕版印刷术制成的呢？”
“这——”乔师傅愣了愣，“柳小姐，难道你想要回归手抄？但如果是手抄的版本的话，这个价格一般读书人接受不了啊！”
柳仲珺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个大胆的主意从她脑海里浮现出来，但她又想要将它按捺下去。然而，这个主意就像是浮在水面的游泳圈一样，怎么也无法潜入脑海深处。
活字印刷术。
这就是那个想法的名字。
但是柳仲珺深知蝴蝶效应的可怕，一个微小的变化轻轻扇动翅膀，就能带动一系列影响巨大的链式反应。
她作为这个时代的穿越游客党，暂且并不想对它改变太多。插手本职的教育行业，已经是目前她能够接受的极限了。
倒不是因为她圣母（她恰恰一点也不），而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在不确定社会根基安稳的基础上改革，会是一个埋下的炸|药包，一不小心就被点燃。
比如说元末宰相脱脱的改革，比如说前苏联在20世纪末的试探。
当然，将活字印刷术比作是炸|药包有点小题大做
。她怕的是这样下去，自己会习惯穿越者带来的便利，太快地引入更多会影响到农业、工业、军事业的新鲜事物。
所以，在刚刚穿越的时候，她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界限。那就是暂且只改变教育——因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是长期才能显现的。等到完全确定这个朝代是真正太平后，她才会徐徐引入新的东西。
而显然，从目前谷阳县甚至整个江南东道的情况看，这只是个刚刚建立的、粉饰太平的朝代。
想到这里，柳仲珺暗自叹了口气。将“活字印刷术”这五个大字周边的游泳圈放了气。失去游泳圈浮力的这个想法，缓缓地沉入了脑海深处。
也不是不能破戒，但还是要再多想几日，想想各种利弊，不能现在凭借一时的冲动做决定。
没有穿越的时候，觉得穿越者的生活会特别美妙。但真正穿越后，她发现——她作为穿越者，还是任重道远啊！
柳仲珺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不过她却和乔师傅约了七日后的时间。
乔师傅虽然心中觉得这只是垂死挣扎，但没有忍心破坏小姑娘的热情，便说了好。
*
马车徐徐驶出泥泞的小道，柳仲珺还望着窗外细思——她心里痒痒，因为她和白花花的银子只有一个活字印刷术之隔，但目前就是过不去心里这关。
然而她想着想着，鼻翼间却传来一丝丝香甜的味道。
她转头一看，陆谦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个盒子。
他刚刚打开了第一个盒子。早早被阳光加热后红豆酥和绿豆酥，盛开得恰到好处，那淡淡的清香在空气中飘动着，不断地诱惑着她。
然后他又打开了第二个盒子。里头装着的是做工细致的芙蓉大虾，个儿大色泽亮。环成一圈排列在那里，等待着她的进食。
他将这两个盒子递到对面，说道：“快吃吧。我听说姑娘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东西可以缓解。”
再然后，就不管不顾地将头撇向一边，望向窗外。只是那微微飘红的耳垂在无声地说明什么。
柳仲珺：“！”
她眨了眨眼，在陆谦不
自在的神情中接过这两个盒子。
绿豆酥、红豆酥、芙蓉大虾。
这不是前些日子里，她在书院和胡玉说的，自己两位姐姐喜欢吃的东西吗？
哦对，她最后似乎还说了句：我嘛，我都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27421687”小可爱的灌溉！小树苗它又长大了~
这一章继续发薛定谔的红包。就是不评论的话红包它处于有或者没有的状态，一旦发出了评论，那就必定出现（滑稽）！
注：
1.捉个虫，前文一直写的是“雕版印刷厂”。今天查了下资料，发现真正使用“工厂”这个词的时候，是在明清资本主义萌芽时期。所以按照这个架空仿唐朝的设定，这个时候还只是手工工场。所以之后都会改为“雕版印刷工场”。前面的内容后面修文的时候再改正~感谢看出错误或者没有看出错误的小可爱们的包容~
2.引用自《临江仙》。
3.参考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