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九萤现了原身, 震慑住整个妩媚楼后，又变回人形。</p>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明黄劲装，娇俏可爱, 腿架在栏杆上晃啊晃, 低头展示着幽玄玉, 懒洋洋道：“买不买啊？”</p>
妩媚楼一片寂静。</p>
还是同在高台上的老鸨最先反应过来, 一连声道：“买买买。”</p>
她长袖一挥, 对楼下愣怔的众人喊道：“快快快, 姑娘小子们, 拿出你们的私房钱, 一块中品换九少主的一块好玉。”</p>
妩媚楼里的男男女女立时从地上爬起来，在楼梯上排起长队。</p>
王桁目瞪口呆，忍不住鼓起了掌。</p>
他对旁边的鱼恬说：“没想到这也行。”</p>
“意料之中，”鱼恬说, “与开箐接壤的山林野界本就在南妖王治下，这座楼里的肯定不全是蛇妖, 但乐九萤搬出南妖王的名头，但凡是在南边讨生活的, 肯定会听话行事。”</p>
王桁啧啧摇头：“妖族等级如此森严？”</p>
“这位爷, 你是不知道这乐九的名声，”一小厮排得离他们这桌近, 听王桁谈到这个, 不由大吐苦水，“十六年前乐九刚出生时，妖主大喜，办了宴，我还远远远远地瞧过我们九少主一眼呢！九少主生来就开灵智, 两三岁便在林中到处游荡，南边这些妖，谁家没被祸害过啊！越长大越不得了，九少主修炼又有天赋，又馋那么一口肉，五六岁时差点咬了人，被我们妖主拎回家教训了两年，后来出来才专心致志祸害我们小妖……”</p>
兰摇风听得一脸木然。</p>
鱼恬奇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是早就知道她是妖了？”</p>
兰摇风挪着步子到桌前桌下，抖抖索索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的时候还磕到了牙，他艰难道：“我单单知道她是妖，不知道她是蛇妖啊……”</p>
*</p>
开箐城的那一片，亮点如星一颗一颗浮现。</p>
唐樱笑道：“不知道采星驰在开箐有没有分号，这可是做生意的好机会。”</p>
通生俊道：“自然是有的！妖族向来注重本能行事，没有人族那么多克己的说法，若幽玄玉能吸引到他们，为追求快感，花起灵石来，恐怕会比人族更疯狂。”</p>
唐樱沉吟少顷，发挥她本就不多的历史知识：“只是，妖族大多还是生活在山林野界中……”</p>
通生俊说：“那就要看唐姑娘合适去山林野界一趟，建其幽玄之阵，将山林野界覆盖其中了。”</p>
对通生俊这边，唐樱的说法是，幽玄网需要建立一个巨大的幽玄阵，阵法覆盖，才能有网。</p>
山林野界属于三十六中的瑶州，但山林野界并不是规规矩矩就在瑶州内，而是延伸到周边，在附近每个州都占了少许地，接壤山林野界的，是启州、云州、瑟州、权州和朔州。</p>
不过若是能把瑶州通网，也能覆盖四分之三的山林野界，应该够用了。</p>
只是……唐樱发愁，现在的情况是，天魔可遇不可求啊。</p>
还不一定会在指定地点被遇到。</p>
“不想那么多了，”唐樱举杯道，“启州和云州足够大足够繁华，先把幽玄玉在这两州打出名气再说罢。”</p>
通生俊：“……唐姑娘，这是茶，不是酒。”</p>
唐樱：“……”</p>
她收回手，哦哦两声，赶紧自己抿一口。</p>
低咳一声，唐樱左顾右盼，转移话题：“不知道丹黛城的幽玄玉卖得如何了？”</p>
通生俊说：“待到戌时，我派出去的人应该就能回来了。”</p>
丹黛城交给采星驰，唐樱坐镇此间，掌控大局。她和出去的学生们商量的时间也是戌时回云山。最迟不能超过亥时一刻，并且要保持通讯通畅，以免发生意外。</p>
天色渐黑，与之相反的是唐樱放在桌上的那块幽玄玉，所展现的地图上，每一座城市，天越来越暗，亮点越来越多。</p>
快信群里，也频频传来捷报，一队又一队地售罄。</p>
唐樱便在群里说：“回云山的路上定要小心。”</p>
“放心吧樱姐！”</p>
“我们可是云山的学生，谁没长眼敢欺负？”</p>
乐九萤也快乐道：“我们也卖完啦，轻轻松松，这就回程。”</p>
唐樱莞尔一笑，在群里发了个浣熊两只手竖着大拇指[很棒]的动图。</p>
兰摇风回了个兔子心碎的表情。</p>
唐樱：？</p>
千里之外。</p>
鱼恬望着兰摇风，撇嘴道：“你们飞泉斋没守门兽吗，干嘛用我们正阳斋的兔子？”</p>
兰摇风盘腿坐在仙鹤尾部，灵气运起桃花扇面挡在眼前，隔绝自己的视线和乐九萤的身影。他玩紫府拾遗不怎么氪金，只坚持签到和完成每日任务，攒了不少符，正在心如止水地一张张抽。</p>
听到鱼恬质问他，兰摇风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当初我明明是想要南边的兔子的。”</p>
鱼恬觉出味来了：“不会吧？难道你之前以为阿九是兔妖？”</p>
兰摇风幽幽道：“她不像吗？”</p>
鱼恬爆笑：“哪里像啊？她一看就是条蛇好不好？”</p>
王桁凑过来：“我也看不出来啊，你怎么看出来的？”</p>
鱼恬：“就一看不就知道了吗……哦我忘了，你们都是人，我们妖族互相辨认是天赋技能。”</p>
王桁：？？？</p>
兰摇风扇子拿下来，惊道：“你也是妖？”</p>
“是啊，不然我为什么主动提出要来开箐。但是开箐也没我同族，没意思。”</p>
乐九萤往这边挪了挪，兰摇风立刻用扇子挡上脸。</p>
“鱼恬名字就能看出来啦，”然而乐九萤根本没注意兰摇风，咬着从妩媚楼搜刮来的肉干说，“又叫鱼恬，又是涟州来的，还不好猜？”</p>
王桁：“鱼？”</p>
鱼恬点头。</p>
王桁：“那是什么鱼呀？”</p>
鱼恬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齿：“会吃人的鱼。”</p>
王桁：“……”</p>
他缩缩肩膀不说话了。</p>
“诶？”乐九萤才发现兰摇风不太对劲，伸手戳了戳他，戳得兰摇风一抖，“你怎么不说话？”</p>
兰摇风：“玩游戏呢，紫府拾遗真好玩。”</p>
乐九萤：“哦？我看看？我好几个角色都升满级了，就是一直没抽到沈松云，通天境也太难抽了。”</p>
兰摇风往后一仰，扇子掉下来，砸他脸上。兰摇风痛呼一声，捂住鼻子。</p>
乐九萤：？</p>
“没事没事，”兰摇风摆摆手，说，“玩游戏入神了。”</p>
乐九萤顿住，目光盯着他身后，微红的眼睛中映着一个身影。</p>
鱼恬扶住仙鹤，望着那个方向，紧张得呼吸微紧。</p>
王桁：“怎么了？”</p>
鱼恬咽了口唾液。</p>
乐九萤张嘴，夜风在耳畔呼啸，她朗声问：“不知阁下姓甚名谁，为何跟在我们身后？”</p>
兰摇风这才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上寒毛登时一竖。他回身望去，突然眼前黑影一闪，仙鹤惨叫一声，天旋地转，三人摔了下去。</p>
*</p>
谢止泉亲自到了丹黛城。</p>
他和通生俊是旧相识了，在清平城时也谢止泉也提过，唐樱还以为他俩是朋友，没想到谢止泉来了，通生俊站起来，恭恭敬敬叫了一声：“谢叔。”</p>
唐樱愣在当场。</p>
左右看了看，两人从外表看来，其实年纪相差不多。谢止泉俊美优雅，通生俊稍微逊色但也不差，但唐樱推测过两人的年纪，觉得应该在二十七八上下。</p>
谢止泉看出她的惊讶，笑道：“我已三百余岁，是老人了。”</p>
唐樱：！！！这就是修真界吗？！</p>
通生俊默默站起来给谢止泉也泡了杯茶。</p>
谢止泉一撩衣袍坐下，含笑对唐樱道：“唐姑娘应当看到清平城幽玄玉的情况了吧？”</p>
“看到了。”</p>
“谢某做的，唐姑娘可还满意？”</p>
唐樱说：“满意满意。”</p>
“那就好，”谢止泉从袖中抽出一纸契书，“这是我暂定的契书，唐姑娘可仔细斟酌一番。”</p>
唐樱接过，翻开阅读。</p>
修真界的合同没有那么多页，甲乙双方、数额、分成、形式全都写得很清楚。以唐樱的经验来看，谢止泉也没有玩弄文字，相反，用心地保障了她的权益。</p>
唐樱点点头，但没有立即签字。</p>
谢止泉挑眉问：“可是有什么问题？”</p>
唐樱认真道：“从这纸契书，我能看出谢阁主的诚意，因此，我想和谢阁主更进一步地合作。”</p>
谢止泉笑道：“请说。”</p>
“我听说，朱颜阁和钟鼎楼，其实是一家？”</p>
谢止泉笑容微收，向唐樱做了个请的手势：“咱们慢慢谈。”</p>
通生俊起身，领着两人往票号里面走。</p>
给了他俩一个单独的房间。</p>
还上了茶水糕点，服务贴心至极。</p>
唐樱心里清楚，推广幽玄玉有个无法忽略的劣势，那就是只有她能“生产”幽玄玉。按照现在这样的势头下去，总有一天——那天甚至会很快到来，那就是供不应求。</p>
目前可行的办法，是她提供核心材料，即玉片，而由其他人手去黑山用那里的金属玉，做出合适的大小，两者想合，成为一块幽玄玉。只要人手足够多，唐樱就可以一次性给出很多玉片，节省成本，加大数量，并且如果有朱颜阁——或者说钟鼎楼加入，那么就能在多个城市稳定供货，并在日后其他州也通网后跟上。</p>
这和采星驰是一样的，都是遍布修真界，有一定实力，有助于推广，还能省下唐樱不少事。至少，若是朱颜阁和钟鼎楼和她合作，那么日后再有今天这样的情况——渡劫期大能入驻微言，只要有幽玄玉你就可以和他们交流，根本不用云山的学生出去，只要这些店铺大肆宣传促销，效果会更好。</p>
云山学院的学生考上云山是来学习、修炼、悟道的，不是来帮她打工的。这样的热情，偶尔“团建”几次还行，真把他们当员工使，肯定不行。</p>
唐樱说出自己的诉求，谢止泉沉吟一会儿，道：“清平城的朱颜阁我说了算，乃至启州其他阁我也能说得上话，但钟鼎楼不一样。此事我需得找道君商量。”</p>
“道君？”</p>
谢止泉笑了一声，说：“没错，你听说的是对的，朱颜阁和钟鼎楼是一家，都是同一位道君所有。”</p>
大乘期道君啊。</p>
唐樱暗暗握拳，觉得钟鼎楼确实有前途，便笑道：“那就等谢阁主的好消息了。”</p>
“道君就在丹黛城，只是我短时间不一定能求见得到，还请姑娘多等几日。”</p>
唐樱潇洒道：“无妨，云山学院离这里很近。”</p>
两人商量好，便出了屋子，回到采星驰的大厅。</p>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p>
通生俊派出去销售幽玄玉的人已经回来，任务圆满完成，又有一万多块幽玄玉流入丹黛城人手中。</p>
唐樱向通生俊道了谢。</p>
在谢止泉面前，通生俊也没那恹恹不耐或嘚瑟的神情了，得体地回了几句客气话。</p>
唐樱笑了笑，她拿出自己的幽玄玉，先看了一眼快信群，二十支小队已经报告回云山十六支了。</p>
又打开微言。</p>
首页被惠虚等人刷屏了，唐樱看到自己这个樱桃小丸子的账号居然也涨了上百个粉丝，点进去一看便知，大部分都是云山的学生。</p>
目前粉丝最多的是惠虚，十多万。</p>
唐樱目前整个修真界一共才二十万出头的幽玄玉在流通，居然一半以上都粉了惠虚！</p>
这，就是顶流！</p>
其次是蛮霓和乌恪，两人都是七万上下，再是空成，五万左右。</p>
再往下，唐樱居然看到了余紫雀！就是余紫雀这个名字，余看霜的母亲大人看起来已经把幽玄玉玩得很熟练了，尤其是照片拍得，构图打光都很出色，拍出来的耳珰步摇璎珞，底下铺着一层唇纯色精锻，华美精致，唐樱看了都觉得太漂亮了，想买！</p>
余紫雀的微言下面，全在问这些什么价格。</p>
余美人回：“是我私藏，不卖的，发出来是为了给诸位欣赏，能够看到，都是缘分。”</p>
唐樱：“……”</p>
她的心受到了重击，但留言却真诚地感谢了余美人的慷慨，并用心地赞美了一番。</p>
唐樱能说什么？唐樱只能默默点个赞。</p>
“天色不早了，回去吗？”是燕无咎。</p>
唐樱收起幽玄玉，说：“回去吧！”</p>
两人要去寄放飞行坐骑的地方牵小红，刚踏出采星驰的门槛，唐樱的幽玄玉便响了起来。</p>
她接通，乐九萤的嗓音低低的：“唐唐。”</p>
霎时间，唐樱预感到了不妙。乐九萤平时都是大大方方咋咋呼呼的，何曾有这样气声说话的时候。</p>
而且……刚才看群里，乐九萤那支小队，没有说抵达云山。</p>
“出什么事了？”唐樱手心出汗。</p>
乐九萤道：“我们现在在……”</p>
旁边兰摇风的声音说：“婀娜山。”</p>
乐九萤：“婀娜山。仙鹤死了。”</p>
唐樱一颗心猛地沉下去。</p>
乐九萤说：“害死它的好像是天魔，问我们有没有见过‘蜘蛛’，或者楼凌，我们说没有，他想杀我们，兰摇风带我捏了块玉，鱼恬带王桁捏了一块，我们失散了，好在现在天魔找不到我们。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p>
“藏好，”唐樱说，“注意安全，我会叫人去救你们的！”</p>
乐九萤：“嗯嗯。”</p>
唐樱眼眶一酸，一瞬间被自责感淹没了。如果不是她让他们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要是乐九萤他们真的出点什么事，唐樱无法接受。</p>
她小声问：“阿九，你害怕吗？”</p>
“啊？”乐九萤说，“不害怕啊，这里挺好的。”</p>
唐樱：？</p>
“你去叫人吧，我先断了通话，有事再联系。”乐九萤当真啪叽一下就挂了。</p>
唐樱：？？？</p>
婀娜山。</p>
兰摇风心很累。</p>
和唐樱通话结束，乐九萤就兴致勃勃地变回了蛇——反正在兰摇风面前已经暴露了，她愈发肆无忌惮。</p>
低声说话也并非如唐樱所想是害怕天魔追踪，而是因为眼前草地有一大片萤火虫。</p>
乐九萤扑进草地里，开开心心地吃起了宵夜。</p>
兰摇风喃喃：“我知道你为什么叫乐九萤了。”</p>
姓乐，行九，爱吃萤火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