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说完，许皇后抬手便给他一巴掌。</p>
“人命？兵不血刃，你能坐上那个位置吗？去年与高句丽那一场败战，护国公命丧沙场，我大晋死了十万儿郎，这就不是人命了？”</p>
“你萧家人从前朝文帝手里夺取江山时，屠了满城的人，这就不是人命了？你父皇年事已高，若一朝生变，真叫太子坐上那个位置，再想夺回来便难了，即便你强夺回来，也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名不正，言不顺，懂吗？”</p>
“是狼在哪都吃肉，吃羊在哪都吃草，晔儿，别让母后觉得你并不堪大任。”</p>
六皇子深吸一口气，“母后息怒。”</p>
许皇后将一个折子扔在他胸口上，“去听政殿，向圣人自请去扬州治疫。”</p>
“母后，孙家与许家关系密切，出了这档子事，父皇会不会疑上咱们？”</p>
“那九十多人里，有半数以上都是突厥人，里勾外连的证据摆在这，疑了又能如何？争储争出了瘟疫，这样的笑料，你父皇会让天下百姓知晓吗？”</p>
“儿子明白了。”</p>
半晌过后，许皇后又道：“还不走，留在这作甚？”</p>
“儿子还有一事不解，还望母亲告知。”六皇子道。</p>
“你说。”</p>
“孙尚书对母后、对儿子，可谓是忠心耿耿，这样危险的事，母亲为何不叫李棣去做？”</p>
“李棣一个寒门之子，能有什么根基？”许皇后一顿，道：“况且，李棣是狼啊，此事若是经了他的手，哪怕你以李家上下所有人的命相威胁，也是无用的。”</p>
六皇子默了半晌，颔首道：“母亲早些休息，儿子这便回去了。”</p>
许皇后“嗯”了一声，随后甩了袖子，对公公道：“好好安置孙家人，别亏待了他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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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乳白色的浓雾渐渐升起，将整个长安笼上一股郁色，霎时一阵风吹来，雾气飞散，飘远，消失于尚书府的上空......</p>
小太监宣读完圣旨，周述安带领七十多位亲兵抄了孙尚书府。</p>
亲兵冲进书房，回头厉声道：“周大人！罪臣孙正荃自尽了，案上只留了一封认罪书。”</p>
孙宓闻言，双瞳瞪大，冲进书失声尖叫，一声声的阿耶，如泣如诉。</p>
孙夫人昏倒在地。</p>
一时之间，孙府的女眷抱头窜逃。</p>
周述安站在尚书府门前，低声道：“尸体完整吗？”</p>
楚一道：“完整。”</p>
“交给仵作验尸，看看有无他杀痕迹，若是有必要，剖尸亦可。”</p>
“你敢！你不许碰我阿耶！他没有罪！他是被陷害的！”孙宓红着眼睛对周述安嘶吼。</p>
“带走。”</p>
微风吹过他英俊清朗的面庞，他的表情和他锋锐的轮廓一样，看着眼前人们脸上写满的凄凉、惶恐，半丝同情都没有。</p>
大理寺狱里的哭喊声，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有人含冤入狱，有人咎由自取，他甚至记不清，这是他抄的第几位官员的府邸。</p>
孙宓绕至周述安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小女求求您，不要给我阿耶剖尸。”</p>
孙宓见人将孙正荃的尸体已经裹上，崩溃大哭，扑过去道：“求求你，求求你了，让我再看一眼。”</p>
周述安回身之时，忽然想起，去年九月，他也是这样，手执一道圣旨，带着亲兵抄了云阳侯府......</p>
他眼瞧着沈姌一路追到大理寺，翻身下马，躬身求他，要见云阳侯最后一面。</p>
他未应，她也崩溃跪下，眼里明明蓄满泪水，却不曾落下。</p>
他第一次见她，她从马车上下来，一身贵气，明媚摄人，他坐在她身边，她也瞧不见他。</p>
他第二次见他，她正盯着贡院榜单上李棣的名字瞧，他站在她身后，回头时踩了他一脚。</p>
他第三次见她，他身居高位，她已为人-妻，四目相对时，却仍被那绝望神情，轻易地敲碎了孤傲的脊梁。</p>
寒风肆意，鹅毛般的大雪叠落在她肩上，他将油伞倾斜，罩在了她的身上，同她说，“李夫人，你回吧。”</p>
回吧。</p>
我听闻你的郎君爱你疼你，想必日后，不会叫你受委屈。</p>
思及此，周述安轻笑，此生唯一一次大意，便是算错了旁人能予你安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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