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古月风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浑身似乎再也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她缓慢又艰难地微微转动眼眸,想要看一看那孩子,可惜,此刻,她连转动脖子也做不到了,最终,她还是没能看到那孩子。
手开始,无力垂下,眼眸也,缓缓阖上。
她看见,一片虚无里,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眼眸血红,不再温润,他发疯般地在往前跑着,他的脚下,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路。
她看见,他的脸上,全是泪水。
她听见,他在喊风风,你要等我。
古月风的眼角,两行湿润缓缓而流。
润玉,对不起,我终究,是等不到你了。
师父,对不起,让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娘。
师父,你要,快点醒来啊,孩子他,没了娘,却不能再没了爹,那样,别人会欺负他的。
润玉,这一生,我无怨无悔。
张婆子满手是血,看着古月风那阖上的双眼,有点不知所措起来。抖着手摸了一下她的身体,那身体,冰凉冰凉。
张婆子一下跪倒在地,终于哭嚎了起来。
那婴儿,也似有了感应,哇的哭了起来。
唐轻揽,嘭的一下推开房门,看着床上似已没了生气的古月风,呆呆的,一动不动。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声。
大中午的鸡鸣声。
那是,宫渣渣的声音,只是这次的声音,和平日不同,张婆子恍若觉得,那如神鸡打鸣,天歌高奏,仿若天地之间都充满了一种浩然正气。
浩然正气里,梵音高唱,佛光起,一切魑魑魅魅远离。
房里,婴儿的哭声更大了。
在越来越大的哭声里,有白影,冲了进来,一下撞开了呆立的唐轻揽,扑到了床前。
他抱起古月风,颤声道“小鱼儿,我回来了,小鱼儿,别怕。”
产房三个脸色灰败,已然认命的稳婆,眼神呆呆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白衣男子,忘了言语。
眼见他,瓶瓶罐罐一堆,五颜六色的药丸一堆,见他,连续给她喂了十颗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药丸。
见他,双手配合,一手找药,一手喂药,无缝衔接。那么多瓶瓶罐罐,熟练在心,从未犹豫。
见他,手指翻飞,如一片幻影,在古月风的周身大穴轻点。
见他,身子发颤,却手稳如铁。那穴道,不知道他究竟点了多少个,点了多少次。
见他,手中银针飞舞,激起一片耀眼的银光,晃花了三个稳婆的眼,在古月风的头顶,胸前,耳上,四肢,步满了银针。
见他,泪眼模糊,却从未下错针,银针根根,次次精准,下手快准狠。
见他,抱起她,靠坐在他身上,他双手贴在她的背上,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见他,脸色发白,却仍未停止手上的输送。
听他,对她喃喃小鱼儿,我回来了。
三个稳婆一直看着他,忘记了说话,忘记了一切。
那刚才还嚎啕大哭的婴儿,也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双漂亮非凡的大眼睛,咕噜噜地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咧开嘴,笑了。
而唐轻揽,也如一个木头人般,失去了所有反应,和稳婆一起,呆呆地看着。
看着看着,身子开始抖如筛糠。
他,是哥哥。
哥哥他,醒来了。
泪流了下来,喜极而泣。
却未出声打扰他和她。
唐轻揽轻轻地走出产房,望向天空,那里,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光阳照在他满脸泪水上,晶莹透亮。
他曾以为,这辈子,哥哥都不会醒来。
他曾以为,小鱼儿,也醒不过来了。
他觉得,他要失去一切亲人了。
他以为,这辈子,他会守着那小侄儿,孤独地过一生。
突然之间,他又拥有了一切。
原来,爱,真的能感天动地。
爱,真的可以逆天改命。
真好,他想。
一个时辰后,产房里,润玉终于放下古月风。而稳婆们,后来也反应了过来,开始手脚麻利地给房间清洁消毒,重新整理,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和被褥。
看着床上仍然苍白,却呼吸恢复平稳的她,润玉蒙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