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夫人看到她这样子,依旧是站姿笔挺姿态昂然。
“今天是先王送葬的日子,您出生在王室,从小受先王的庇佑宠爱长大,如今他老人家这最后一程,您是不打算去送了吗?”
简夫人不愧是在王宫之中生活多年之人,只是一句话便狠狠的掐住了颖然心中所想。
软榻上裹着毯子的人蠕动了一下之后终于坐直了身体起来。
“你们给公主梳洗装扮,通知外面的人候着,二十分钟之后出发。”
k国的葬礼分土葬和海葬,来宾需要穿着素服,死者的亲属们会有一个简短的追思仪式,亲人们再亲手将骨灰下葬。
不过k国王室大多数是海葬,君王过世之后选择将焚烧的骨灰撒入海域之中,以最后的力量守护国土。
哈塔斯的骨灰会由尹飒和颖然亲手撒入海中,并且做最后的道别。
“殿下,我还是要最后提醒您一句,今天是先王离开的日子,所有宗亲都会到场,您心里的那些不满也都该收起来,看在先王疼您一场的份上。”简夫人眉眼低敛,说出来的话毫无温度,却是能够让颖然听的进去的。
这个被老国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最终也还是需要鼓足勇气去送别她最爱的人。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心里都明白。”
颖然站在原地,抬手让侍女将衣服给自己穿上,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面容,她轻轻抬手抚过侧脸。
“给我化个妆吧。”
既然是去送别祖父,她还是想要精神一些,起码让祖父看到她神采奕奕的一面。
“其余的话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您都是知道的。”
今日的海面平静无比,湛蓝的天空上浮动着大团大团的白色云朵,和蔚蓝的海面连接,这样的天气,连同海风都是温柔的。
属于k国的海域之上,从上方俯瞰能够看到一条一条船只在海面上浮动。
哈塔斯的海葬出动的是k国如今尚在服役的军舰,所有的王室宗亲都在一条船上。
不少国民都自发的驾驶快艇而来,远远的送别哈塔斯,其中最多的是居住在海边的渔民。
哈塔斯在位期间接受了女儿乐珈的建议,开放沿海口岸,大力发展进出口贸易,让海边的渔民生活都富足了起来。
无论他对于外人而言是个什么样的君王,可是在渔民的眼中,哈塔斯便是真正为民着想的君王。
送别的国民驾驶的船舶一眼望去铺满了整个海面,他们手上都拿了自己编制的花环。
众人视线都紧盯着远处浮动的军舰,一直到看到了军舰上派出来的一艘艘快艇驶向海面。
到了固定的海域之后,尹飒将盖着的骨灰盒的盖子打开,身边站着的颖然低眉,随着舅舅的动作将哈塔斯的骨灰一点一点的撒入海中。
被海风吹散的粉末又被卷入水中,消失在了海面上。
“祖父,您慢慢走吧。”颖然手肘抬高,轻轻的揉了揉泛红的眼尾。
那个总是想着将她带在身边的老人最终还是走了,这两天晚上她总是梦到小时候跟着哈塔斯出去旅行的画面。
年复一年,她学会写字,是祖父手把手教她的,国际象棋,骑马,如今想来,这些东西也都是祖父教给的。
尹飒手中的盒子递给了身后的东擎,接过了白色的花环,握在手中双手合十。
敛眉祷告之间,军舰上站着的一行人都低眉闭眼。
在k国据说有个传统,死者过世之后,家人们以虔诚的心态编织的花环越是精致,于死者往生便越是有利。
一行穿着整齐军服的军官中间,温黎站在哈利亲王身边,她身上穿着的是一身素服,手中握着的花环十分精致。
苏婧婧扫了眼,昨晚上在编织这花环的时候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温黎这手能够造出这世界上最精巧的机械,可是面对编织花环这样轻柔的工作,还是有些无能为力。
她凌晨还看到了温黎房间的灯光是亮着的。
今早上看到温黎眼睛里都带着红血丝,想来是一整夜都没好好睡。
“祭!!”
随着裴亲王喊出的这个字,船上的人纷纷将手上的花环扔进海中,海面上一时间漂浮了满满当当的白色花环。
温黎看着手中的花环,忽然想到了那天在竹林里给她做饭的老人,那时候的人,还是有温度,有呼吸的。
“你是个好孩子,能够越过生活的重重磨难而来,未来的日子里也肯定不会再有能够打倒你的东西……”
“我很庆幸在下面见到乐珈的时候,能够和她聊聊你的事情,我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你,真好……”
手里的花环落在海面上,温黎握紧了手中的戒指。
“现在您肯定也见到您心中所念的人了,祖父。”
那个毫无保留对她好的老人,在看到她的时候眼中那样纯粹干净的喜爱,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
陆之洲站在温黎身边,他能够感觉得到温黎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哀伤。
没有嚎啕大哭,甚至连眼泪都没有,她当真是理智的可怕。
陆之洲看着海面上的浮艇,“其实你应该和尹飒殿下一起送别他老人家才是。”
哪怕外界不知道她的身份,温黎也确实是哈塔斯的孙女,该有资格站在尹飒身边送他老人家的骨灰入海。
哈利跟在两人的身后,将这话听的清清楚楚。
“他走的时候都没想过将一切公之于众,只怕心里将所有对温黎最好的安排也都已经安排好了。”
温黎这样的孩子,不是生长在宫廷之内的,她该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不能自私的将温黎关在栅栏里。
不管不顾的将温黎的身份摆出去,以后承受苦恼的是温黎自己,这点哈塔斯是清清楚楚的。
“见过温黎之后,哥哥曾说,他既然已经注定无法护着这孩子,便不能再自私的将她牵扯入这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未来的路如何,是她自己该走的。
而王室的荣辱兴衰,永远不能压在她的身上。
这是身为长辈的他能够为温黎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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