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夷陵城恢复了平静,却也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中。
一座城池的得失,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毫无意义,可亲人的战死以及成为废墟的家园,却让他们如同天塌了一般,久久不能停下凄惨的哭声。
如今,李峻见惯了这些,心也有了几分麻木。
他不敢说夷陵城所发生的惨剧与自己无关,如果自己没有领兵进入荆州境,没有攻击江陵城的打算,夷陵城或许就不会发生眼前的这一切。
那么,自己做错了吗?
对此,李峻丝毫不觉得后悔,更没有半分的愧疚之意。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他要救自己的家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最初,李峻觉得在这个乱世中要有一个安身之地,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只要能让身边的这些人住下,哪怕只是一个山头便可,这也是他当初看好仇池山的原因。
然而,随着一些事情的发展,李峻渐渐地明白,乱世之中又哪里会有什么安身之地呢?
这是一个群狼夺食的世界,每一处安身之所都是别人眼中垂涎三尺的肥肉,他们都会张着血盆大口来争抢。
一味的躲或守都不是办法,那样做的结果最终会被人吃掉,又或者成为别人脚下的一只爬虫,过着卑贱且短暂的一生。
李峻不会做那样的人,也不会让身边的人度过那样的人生。故此,他改变了初衷。
主动地打出去,打死所有前来抢夺的人,打服一切有觊觎之心的人,让自己成为凶残的狼王,如此才能带着身边的所有人活下来,有尊严的度过这一生。
城南,尔雅台。
李峻见到了郭璞,见到了这个闻名于后世的风水大师。
对于郭璞的了解,李峻也仅限于知晓他是《葬经》的作者,其他的也只是听些传说而已。
玄学之事,李峻没有研究过。
上一世,他是一名军人,其特殊的身份让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研究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虽然不能臆断那些东西的真伪,但李峻觉得现实中的科技还是较为实用,毕竟玄幻之术还是无法与子弹的穿透力相抗衡。
至于《葬经》,李峻听说过,却从未翻阅过,更别说钻研了。
无论是阳宅还是阴宅的风水如何,对于上一世的李峻来说都毫无意义,工作的特殊性让他早就有随时牺牲的准备。
生而为国,死为忠魂,何须风水定乾坤呢?
不过,这并不妨碍李峻对郭璞的好奇,能见到一个传奇性的人物,不去了解一下,不满足一下好奇心又怎么可以呢?
“先生,世回一直久闻先生的大名。”李峻冲着郭璞拱手执礼,笑着继续道:“之前,墨家钜子叔时先生常与我说,先生早已参悟天地之道,乃当今大能矣!”
在当今的世上,鲁胜也是一位素有盛名的人物,李峻提及他并非是有炫耀之心,只是想与郭璞的交谈中多一个话题而已。
“噢,原来李使君与叔时先生是好友啊!”
果然,郭璞听到李峻与鲁胜相识,态度有所改变,热情地问道:“在下与叔时先生也是相熟,不知他现居何处呀?”
李峻笑道:“叔时先生在荥阳,在替世回操劳一些凡尘俗事。”
“鲁叔时在你手下为官?”郭璞吃惊地望着李峻,再一次仔细地端详起李峻的容貌。
“可不敢如此说。”李峻摆了摆手,笑道:“叔时先生并非是为在下做事,他是在济苍生,为黎民之苦而劳心劳力。”
郭璞未再开言,只是盯着李峻。
良久后,他摇头笑了起来:“前几日,我曾推演天下运势,得江东分王三百年,复与中国合的推断,可如今见了李使君,方觉这一推断似乎有了偏差。”
李峻没料到郭璞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他不解地望着郭璞,静等着后续之言。
然而,郭璞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轻声地问向李峻道:“李使君,你可取荆州?”
“啊?”李峻一怔,摇头道:“不取,世回救出家人后便会率兵退出,我会助越骑校尉刘璠领荆州刺史一职,由他来替朝廷看护整个荆州。”
郭璞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峻一眼,点头笑道:“修道而保法,既是蓄势之根本,也为胜敌之政律,李使君的用意颇深呀!”
李峻望着郭璞皱了一下眉头,继而又舒眉笑了起来。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李峻与郭璞仅是一面之缘,除了有共同的相识之人外,并无其他的交情可言。
交浅言深是为人的大忌。
郭璞或许是一种无意,又或是想展示一番自己的见地,但李峻却觉得这应该就是郭璞的短处之所在,更是他未来遭受杀身之祸的根源。
当下,李峻的确是求贤若渴,广纳人才,但他不愿将用兵治民之事依赖于问天占卜之上,也就没有请郭璞相助的念头。
一番闲聊后,李峻告辞离开了尔雅台。
县府衙内,夷陵县令穆悠正召集人手处理城中的善后事宜,穆君逸与穆仙儿也在忙碌着,辅助父亲将一片狼藉的夷陵城恢复到正常。
“王大哥,我已将这披风浆洗过了,又赶制了一件送与你。”
水运署府外,穆仙儿将两件叠整齐的披风递给王瑚,神情上略显的有几分羞涩。
王瑚接过披风,将原先的那件系在身上,笑道:“有劳穆姑娘了,其实也无须洗的,明日要进兵江陵城,还是要溅上污秽之物的。”
虽说王瑚的右腿有些不便,言语上也有些粗糙,但他身材健硕,长得也是气宇轩昂,英气十足,任谁观之都是一位俊朗的年轻将军。
当时,王瑚的到来救下了穆仙儿,让少女保全了白璧之身,更是王瑚单骑救了穆君逸与穆诚,也让少女避免了丧兄之痛。
这是两份恩情,是两份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
穆仙儿不知该如何报答王瑚,但她发觉自己喜欢听王瑚说话,尤其是那絮絮叨叨的样子,很有意思。
有的时候,情与爱很简单,哪怕是一眼的缘分,也会在心中播下情爱的种子。
然而,在更多的时候,情与爱又很复杂,诸多的顾虑会让那颗种子永远地埋在土中,直到腐烂成泥。
穆仙儿已到婚嫁之龄,虽有羞涩却也主动地向前迈了一步,可王瑚却没有将谈话继续下去,找了一个理由离开了水运署府。
看着匆忙离开的王瑚,少女有些恻然地咬着嘴唇,半晌有泪花从眼眶中滚出。
署府的门内,李峻一直看到穆仙儿离开,才摇头笑了起来。他看出了穆仙儿的想法,却猜不透王瑚是什么意思。
镇江阁外,李峻找到了独坐江边的王瑚。
“怎么,长舌男要禁欲了吗?”李峻挨着王瑚坐下,继续调侃道:“还是说,某些地方不好使啦?”
“啊?”王瑚先是一怔,随即瞪眼反驳道:“我不好使?李二郎,你可别乱说,我的这杆枪当属无敌。”
“哈哈”李峻笑了起来,继而又问道:“那为何呀?多好的姑娘,配不上你?还是觉得那日的事堵心,不也没怎么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