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都走光了,影较将成玦从地上扶起来,扶他坐到坐垫上,掏出帕子为他擦拭手上的血迹,不服不愤地抱怨道“主子,为何阻了咱们?刚才那么好的机会,那怪胎必是躲不开的……还有啊,方才于国安庙里您突然改变计划、不顾自己安危、冲进混战里救助柳叶门,已经很难解释了,现在又任由公输鱼抢走言儿,言儿可是您费尽心机才得到的,与咱们有大用呢……此刻陛下正在回宫的路上,先生与薇姐姐都在筹备宫门口的下半场大戏,稍后必是要与主子您要一个解释的,您要如何交代……”
成玦依旧呆呆愣愣的,似乎是没有听到影较说的话,满脑子都是公输鱼激愤吐血的样子,满心都是公输鱼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对不起……
这是公输鱼说给成玦听的吗?
这是不是说明,公输鱼所有的欺瞒利用,甚至包括刚刚的吐血怨责让成玦内疚、明抢言儿让成玦为难,都并非公输鱼真实所愿?
这是不是说明,成玦为公输鱼所做的一切,公输鱼心里全都清楚明白,只因命运苛刻,难承其重,负命前行者不敢也无力正视?
负命前行者,虞姜是,成玦是,莫非,公输鱼也是?
成玦微微眯起了眼睛,想想公输鱼一步步接近朝堂的所作所为,想想意欲弑君谋逆的柳叶门,想想虞姜的死——
小木匠,你,究竟是何人?
城门前御甲飞天,震破苍穹,整个帝都的人都在问你是何人,很快大家就有了答案,圣匠世家后人,公输鱼,却是没人再问一句,公输鱼,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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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滕王府,按照原定计划,班九一路疾行,可眼看着公输鱼的伤势过重,忍得辛苦,他不得不停下来,再次为公输鱼输入真气暂止疼痛。
这难忍的疼,绵密持续,沿着经脉蔓于全身,竟是让公输鱼又想起了刚刚成玦看她的眼神——
此次去滕王府抢言儿,若只是班九一人前往,成事不难,却是难免要大动干戈,今日这个中元节,死伤已是够多了、血也已是流得够多了,天地不仁、菩提慈悲,何须再行无畏牺牲,故,公输鱼还是忍着伤痛前往,半真半假地与成玦周旋,计都是假的,情却都是真的。
令公输鱼没想到的是,竟会如此顺利。她知道成玦能够令虞姜放心将言儿交托必是筹谋辛苦了良久,她知道言儿必是在成玦的下一步计划中担任着重要的角色,她也知道成玦虽是皇子,然很多事情并非是能由成玦做主的,失了言儿、毁了计划,必会有人与成玦问责,可成玦还是无阻无挡、任由她带走了言儿。
当成玦抬起手阻下了弓弩的那一刻,公输鱼从成玦那深潭寒玉一般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从未有过,或者说是她从未注意过的东西,像凝于时光里的伤,像沉于忘川里的疼,像经年旧梦刹那惊醒又转瞬即逝的记忆,有痕无迹,熟悉而陌生,仿佛本是自身的一部分,却是孓然分割了太久,久得几乎忘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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