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线,就差天地之隔。
山腰忽然起风,中年武夫转眸一眼,收拳。三重天门迅速在其头顶成型,一层层下压,霎时能看清门上鸟兽图案,看清无数双狰狞威严的目光。
“嗡~”
领域碰撞。环绕在中年武夫周身的圆环缓缓转动,抵住三重天门,护住中年武夫后退一步,悠悠飘落在雪地前。
雪落,劫后余生的吸气律动从三名武皇的喉管内泛起,宛若静止的世界恢复如常,寒风中,如极昼般刺眼的光亮在山顶处爆炸,掀起割裂一切的风圈,颤动脚下风雪。
他们再次交手了。
悠久绵长的气自鼻腔震动而出,鹰钩鼻老人看清这名中年人的圆环领域,眼珠一转,找到面上惊骇绝望都来不及消退的三名武皇。
人魂,其实就是武者这一生的势。正所谓厚积薄发,气量如海,真到了上山的时候,一板一眼,都有常人不可知的玄妙。
三重天门足够挡住这名中年武夫的进攻。
鹰钩鼻老人要换气。另一半世界的大雪忽然顺畅坠落;原是满脸皱巴巴的锁子甲武夫忽然收敛真气,环拳往右迈。
一刹那的想不通,已让鹰钩鼻老人完全跟不上对方心念,这一瞬大雪又停,本缓缓旋转在中年武夫周边的圆环领域忽然扩张,一分二,二分四……瞬间摊平整个雪山巅,其中一轮足有人高的透明圆环罩住一名武皇。
老人动,可又是大雪纷飞,一念想博弈千次,不待第二口气上浮,圆环缩小于武皇周边,中年武夫出现在圆环之内,举拳,顷刻要爆下这个只眨了次眼的武皇的脑袋。
是怒。
体内气门震颤一声,第二口真气迅速上提。
八门归一,屹立在半个山巅的三道天门凝实到栩栩如生,乃至能看见鸟兽流转,能听见万兽嘶吼。
铺满整个山巅的圆环却早已如海装入中年武夫这条鱼。
再起,再拦,雪忽停,下一瞬雪又起。
此般玄妙交锋三次,除去暗骂这中年武夫如何近了山巅之外,鹰鼻老人也有一缕十分清晰的不妙,正要换第三口气,眼瞳蓦然紧缩!
眼前圆环分,又好似千千万万聚拢组合,又是一化万圈,恍惚中连带半山腰的位置都被罩入中年武夫领域内,真切如不断渗透的,悄无声息的水,下一刻就要溺死被装入其中的人。
当真奇妙。
自脚底而来的寒意上窜脑门,鹰钩鼻老人要动,可被装入万千圆环里的人已都是中年武夫的盘中餐,到底不清楚下一个被点人的模样,也不清楚中年武夫的气息波动规律。
他又来了。
这一次的雪落风起让三名武皇茫然,依旧无处可寻无处可依,已谈不上戏弄,更像是山上人的轻描淡写,一步往前,又将所有武者装入万千圆环旋转的领域,再抬手,是要一次做个终结。
分层拦断山巅的三重天门完全成为摆设。
鹰钩鼻老人势必要救,于动指时心一沉,终而发觉自己始终对方的节奏里,被这个中年武夫牵着鼻子走。
醒悟的太迟了……
虽然这一次的目标他已知晓。
三重天门已抵不住万千圆环旋转的压迫。他们到此都还只是斗势,谁赢谁输,却也用不上谁先谁后这个准则。
地魂其实算是武者的第二道势。可惜这第一座自在流转的法相并不是那般好勾勒描绘,走到这一步所需的天材地宝也并不是山下人所能臆想。
稍稍摇头,无比晦涩厚重的气息自经络第二重路线中勾勒流转,地魂现,完全把山顶分成三截的天门出现风旋,丝丝恐怖波动外溢出来,完全静止的大雪和风都在这份地魂苏醒里崩溃碎裂,脚下土地逐步蔓延出蜘蛛网般的裂痕——在哭泣在怒喝,在与人类的超凡力量做抵抗。
一些小把戏已经被看破了,正菜上桌,中年武夫也有闲工夫拍拍锁子甲上的积雪,手指不小心碰到一片定格在空中的雪花,顷刻将其碎成细末。
第一重天门上的气息凝聚很快,略微摆动一下,突破万千圆环领域的压制,震荡出一圈圈涟漪,巨大灵压立即使山顶表面的裂痕更深更广,某道鸟兽图案终于被唤醒,化为獠牙兽头气浪,低吼一声,目光地凶恶盯住这份静止世界,前扑,自门表面冲出撕咬向前头空气。
而这,也恰好是中年武夫要出现的点。
一道身影浮现,万千圆环护身,一座高山从中年武夫背后凝聚屹立,甚至山顶有一缕云,在活灵活现的游动。
自成世界……
这已是与天地同寿的征兆……
鹰钩鼻老人终于露出惊愕神情。万千圆环中心的宝山展露光华,这一刻时间流动,风与雪的声音重现,只见整个山一阵颤动,定格的画重新流动起来;两名武尊交手后的波动……也在常人的视野里展露峥嵘!
“嘟呜~!”
令人失去听力的音爆声像引线拉响,急速坍缩的空间宛若黑洞吞噬光与声音,溢出极其不稳定的气息波动,最后使人眼前一白,使整座山顶轰然崩裂!
“嘣!!!”科林斯卫山的山巅发亮了,炸响太多雪崩和狂风,震荡扩散的波浪甚至扫向了山下的加贝帝斯城,生生冲斜了城内大雨!
“咚!”坐在火堆边烤火的士兵被这声余风冲得倒飞出去,城墙后头也有许多房屋亮起灯光;响起各类惊呼尖叫,好似雪崩的末日就要来临。
这就是超凡伟力。
三重天门兽头与大雪还在崩碎,大圈大圈的刀风横扫山巅,三名武皇同时倒飞,一连同周边的武者也被大雪掩埋不知生死。万千圆环与高山虚影归身,天地炸裂闷响,竟是整个山顶拦腰截断,一时天崩,阵法崩,所有处于天灾末日的埋伏者茫然无措,不知发生何事,也不知如何逃离。
“有些大了呐。”
坐在城头看戏的普拉塔尼抓住士兵放回木凳上,盯着远方山巅的雪崩和极昼般刺眼的光,叹息一下子,起身消失在风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空之上,吃着果儿看着戏的继承者仰头大笑,笑得脖上青筋露起,眼眶红润到几滴湿润落了下来。
“诶唷卧槽……”
他继续笑着伸手擦拭掉眼角的泪,看眼在对面悄悄观看的四名巫师,嘴角弧度扩张更多,变得有些狰狞。
“怎么样?你们有这本事么?”他扔了枚果子过去,“把下面的事情详细和我讲讲,才过去几秒这山顶就炸了,倒也是有些无趣的。”
专注观战的白袍眼镜巫师伸手接住果儿,回过头,才发觉古拉通三兄弟都用目光聚焦着自己。
“这个啊。”拉塞尔-德文解除眼镜的祈福状态,清清嗓子,整理下思路答,“对面那个武尊擅长小地形和一对一作战,他们还布置了意图是缩小空间的巫师阵法,可惜他们没料到我们有敛藏气息的巨龙,”巫师踩了踩脚下木板,“你的侍卫是一等一的消耗型群架好手,再加上我们突如其来的接近——帮手变成累赘,地形优势也消失,甚至在你侍卫领域里的他们根本做不到还击。”
“嗯哼,很精妙的分析。”维多利亚-诺福克满意翘起嘴唇,取出支烟点上,掀开窗帘,瞧瞧车厢外头的大雪和云雾,不由哆嗦一声,立马把这看着都冷的景色给盖起来。
火柴亮,五杆烟枪同时在车厢内吞云吐雾。
虽然处于巨龙背上的车厢有禁忌和阵法的保护,但排气功能到底是不太行的,一下子就让车厢内变为另一种云海仙境,让这些躺着抽烟的人们更像是中庭典故里的谪仙。
“恕我冒昧。”拉塞尔-德文往旁边茶几的杯里点点烟灰,抬起眼珠,向主座人问,“我到现在都还好奇你这个侍卫的势究竟是什么,一道圆环怎么可能有如此威能?对面那个势我见过,应该是临摹了奥斯曼帝国的云顶天宫。”
“这个么。”维多利亚-诺福克刚要解释,奢靡车厢尽头有一卷超强寒流进来,虽然很快消散,但也把车厢内的烟雾带出去稀薄了不少。
“你自己与他谈吧。”
见到模样老实巴交的中年武夫回来,维多利亚-诺福克坐直身子,赤脚踩在软垫上,伸手往前点点,顺便问,“没死人吧。”
“啊,”中年武夫弯腰坐在主人边上,取下腰间匕首,而后解开身上锁子甲;一并收好,扭扭脖子,像是有些饿的撕了块鸡腿边吃边答,“没有人死,就一个脑袋被震坏了。”
“做的不错。”维多利亚-诺福克点点头。
左手长沙发上的白袍巫师刚好端烟吐雾,趁着朦胧瞧眼对面人,再看看其放在手边的锁子甲和匕首,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这个中年人……绝对是只差一线的顶尖武尊。
车厢里渐渐只剩下吃喝与抽烟声。一直戴着个金属仪器的大白熊阿拉斯加突然侧头看向窗外,举手向中年武夫叫停飞龙,然后把窗帘掀起,探头朝云雾下头瞧。
“德文,”转过身,阿拉斯加头顶上的金属仪器转动有些快,“我找到他了,就在这下方,应该就是底下这一块背山坡。”
拉塞尔-德文凑上来观察仪器的运转速度,稍微皱眉,把目光放在了古拉通二兄弟身上。
他开始摇摆不定。
一直无聊看戏的继承者找到了这些巫师的小密谋,不由问“怎么了,他们还敢追上来么?”
“不,只是我手下发现了加布力尔-阿列克谢那位武皇的动静,我想下去教训一下他。”拉塞尔-德文说完眼镜一推,身旁三兄弟也停住了吃喝。
此刻,某人眼里的光芒急剧亮起,一个翻身落地,走到这四名巫师的沙发边身子前倾——先伸手掀开窗帘往下看,再看着戴着古怪仪器的白胖大巫师,歪头认真问“你确定加布力尔家族的人就在下面?能更加精确一点吗?”
“我确定。”阿拉斯加吃了块小鱼干,然后摇头,“但精确不了,就像我们刚才一样,我只能找到一个大概的位置。”
“哦。”舌头一舔唇,这位继承者抓抓自己的美人尖,回头看安静吃东西的贴身侍卫,停顿下,说,“给这个加布力尔一巴掌,刚好我还没看你使用武技。”
“好的。”
中年武夫闻声放下餐刀,起身开门出去,迎着喧嚣刺骨的寒风行走在龙背上,忽然停,又忽然继续往前走。
他终于找好一个位置吸气,双臂张开往后拉,像是张开双翼的鸟,接着猛然合并一掌,一道声势怖人的恐怖音爆自龙背上宣泄而下,竟直直打出一片扇形真空,在大雪里打出一片长达数千米的空地!
血落,一道狼狈身影的眼皮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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