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钱世鹏是为了钱家产业而伪装,又或者他本身就投靠了蛮夷,禁龙卫那边已经盯着钱世鹏了。
至于钱夫人说的马场还有商队的这些人,何生也把名单送出去了,势必有人去一一调查。
入夜,客栈上房里烛火明亮。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湛非鱼默默诵读着,此句出自《中庸》。
原意是中庸之道不能实行的原因,我知道了聪明的人自以为是,认识过了头;愚蠢的人智力不及,不能理解它。
中庸之道不能弘扬的原因,我知道了贤能的人做得太过分不贤的人根本做不到。
这也是顾学士派人从京城送来的功课,需写一篇不少七百字的浅论《中庸》杂文,湛非鱼一边研磨一边思考,这也是她这几年的习惯。
孔圣人曾言“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这便是孔圣人对此书的看法,中庸是一种至高至极的境界,很少有人能始终一直奉行。
淡淡的墨香味在屋里蔓延开来,辅以窗户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异常的和谐,让人也不由自主的沉静下来。
湛非鱼放下墨条,并没有急着提笔,今日思考的时间比以往更长,这种杂文看似宽泛,让人可以畅所欲言,不像时文策论规定了题目,所以只能从破题承题开始。
可范围越宽广,越无法下笔,要写的似乎很多,可一篇文章最讲究的便是立意和境界,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没有了重点,这文章就毁了。
“中庸之道……”湛非鱼沉思着,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比头悬梁锥刺股的寒窗苦读,以中庸之道而论,是对或者不对?
刻苦读书必定不会错,但这其中却有一个度。
俗话说手无缚鸡之力,若是为了苦读而熬坏了身子骨,到时候别说科举,拖着病歪歪的身体想要像个普通人一般生活都不行,这便是过了度。
提笔蘸墨,湛非鱼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构思,中庸不仅仅是一种至高的道德标准,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种至高的实践智慧。
有了标准却不代表是顽固不知变通,而需要在实践里不断调准,以不变应万变。
所以孔圣人才道“知者过之,愚者不及”,太自以为聪明和愚笨都是不可取的。庄子也曾言说“吾生也有崖,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等何生带着满身湿气回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湛非鱼刚在炭盆里加了点银丝炭,抬头问道“府衙大牢那边安排妥当了?”
反手关上门,何生走过来接替了加炭的活计,又看了一眼北面的窗户。
窗户微微半开着,有冷风吹了进来,但有屏风挡住了,小姐在书桌前读书不会被冻到,也不会因为在屋子里染了炭盆而导致窒息。
“之前因为阿暖安插了两个人进去,这一次就方便许多了,若是有人来见庞同知,或者是来杀人灭口,必定可以把人擒下。”何生在晚饭后就出去了,忙活了两三个时辰,好在已经部署周全。
不等湛非鱼开口,何生又把刚收到的消息回禀了湛非鱼,“钱夫人离开客栈之后不曾修整就直奔庞府而去。”
之前钱世鹏躲在庞府,这毕竟是五品同知的官邸,湛非鱼也好,禁龙卫也罢,都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冲进去找人,钱世鹏说起来还是原告。
但这一次庞同知因为张知府的死而被关押在大牢里,庞府也被捕快暂时给围住了,钱世鹏想要出来是绝对不成了。
小炉子上煮着茶水,湛非鱼倒了两杯,递一杯给何生,自己端起一杯暖着手,不厚道的笑了起来,“钱夫人只怕见不到人。”
“赵同知下了死命令,在布政使司的大人到来之前,庞府不准任何人进出,吃食也只是让捕快检查之后送进去。”何生对赵同知的行事风格也是一言难尽,太过于古板,不知晓变通。
若是其他官员,必定会趁机坐实了庞同知的罪名,即便不是杀害张知府这一条,可庞同知为官多年,必定有些见不得光的事,赵同知若是带着人查抄了庞府,想来也能搜查出点东西来。
即使没有的话,手段肮脏一点,这个节骨眼上栽赃嫁祸太容易不过了。
若是行事高明一些的官员,则会趁机怂恿和庞同知有仇的人,该告状的告状,该检举的检举,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即使最后庞同知不是杀害张知府的凶手,可其他罪名已经盖棺定案了,庞同知是不可能翻身的。
可赵同知却不,他让人守住大牢,守住庞府,守住凶案现场,连仵作都没能进去给张知府验尸,然后派人快马加鞭去布政使司所在的陇州府回禀姚大人。
何生放下茶杯,看着湛非鱼已经开始收拾书桌了,知道不会打扰她功课,这才忍不住问道“小姐,你猜测张知府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早上湛非鱼去了府衙后宅的书房,也看到了张知府的尸体,从凶案现场来看,张知府的确像是被庞同知失手推搡,最后撞倒了屏风意外而死。
可两个官场上的老狐狸,岂会如此冲动,张知府这死法,别说湛非鱼不会相信,肃州大街上随便拉个人,估计也不会相信。
把墨迹已经干涸的文章仔细的收好,湛非鱼之前休息的时候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当时书房如果没有第二个人的话,那张知府极可能是自杀,以此来陷害庞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