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给我买菜去!我…”
那个相貌寻常,顶着大肚子的粗胖男人,眯着眼睛,走路来回直晃,手里提着一打啤酒,兜里装着一瓶白酒,即便是裹着棉衣,却仍然随着走动,发出叮当的碰撞之声。
他一只手扶着墙,踉跄地从门外走进,脸色异常的红润,那是已经喝醉的模样,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没有看清屋内是否有人。
而当他看到炕上看书的少年时,忽然之间勃然大怒,直接上去一把就将少年的衣领攥住,将其从炕上的被褥中给拽了出来。
“!小崽子,我叫你你听不见吗?在那装死……”
话还没说完,粗狂男人的脸色有些别扭,打了个极响的酒嗝之后再也遏制不住,将少年往外一推,扶着炕沿就呕吐了起来。
屋内一时间味道格外的令人犯呕,少年被蛮力拖到了地上,一双眼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单薄的身躯置身在寒冷的空气中有些发抖,但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看着他!
想是经过一番呕吐过后,男人的胃里腾出了一些空挡,随后将地上的小桌放在了炕上,将酒瓶摆上,先是开了一瓶啤酒,仰头灌了一口。
他才看见地上仍然没有外出为其买下酒菜的少年,怒视惺忪的双目圆睁,布满狰狞的血丝吆喝道“你聋子吗?要我再重复一遍?”
说完这句话,他仰仗着象征“男人”“父亲”尊严的工具,皮带被他抽了出来,对准了地上默默看着一切的少年。
“!看我?你再看我?!”
少年将手臂抬了起来,他知道男人会如何抽打他,已经做出了最有利的抵挡方式,但饶是如此,因寒冷更加坚硬的皮带,还有那上面铁质的皮带扣仍然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稚嫩的皮肤上留下了层层血痕。
“你看不起?你也看不起我!”
男人更加愤怒了,他被这个少年冰冷的目光刺激到了心中最羞耻的位置,那个目光可以将他从人变成魔鬼!
他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被人看不起,他想过也不会去改变,所以他的尊严,都会在这个家里施展。
在这个家里,在这个少年面前,他是天,是可以决定少年命运的天!
“我没有钱去给你买东西吃,如果你可以出钱的话,我可以替你走一趟。”少年不会一直蹲在一个地方被他抽打,一边找合适的地方藏躲,一边快速说道。
他理智得不像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只有十一岁,他没得选择,只能用最理性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严言在冰天雪地之中,传出阵阵冷笑,他环顾四周,仅有他一人之地,却仍然在与冥冥中的力量交涉和对抗。
那张脸上布满了不屑和嘲弄,他的声音极度清冷,有对报社的鄙夷,也有对父亲的鄙夷。
洋洋洒洒,已经将世间的一切笼罩,严言孤身一人置身在被埋住双腿的雪地之上,这里的雪已经有了快要将其吞噬的迹象。
但他并没有挣扎,反而那双眼睛中的光芒越来越明显。
他看见了一条路,生与死之间的那条路,或许只是活下去,也并不能意味着他的胜利。
在反反复复的记忆与宿命之间,他找到了一个比活下去,更能够羞辱报社的方式。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倾吐着报社意志的愤怒。
严言笑的越来越灿烂了,他胜券在握,他是注定要战胜报社的那个人!
当然,这场严言与报社之间的对抗,才进行到了一半!
……
那个少年已经长成了十五岁,他不用再留长发去卖头发赚那十几块钱来贴补家用了。
因为他的家,已经从那个破旧而阴冷的出租房,换成了另一个破旧,却包含温暖的垃圾房。
他的亲人,也从父母变成了奶奶。
这个家,很脏、很乱,同样是四处漏风,但他每天晚上都会点上煤油灯等待着奶奶晚归而来,那苍老枯干的手掌里会带回一个布包,里面有一些小零食,一点点的小温暖。
少年是过得很幸福吧,但没有哪个孩子,就那么忘记母亲。
哪怕他的母亲,已经忘记了有他这个儿子。
少年直到那一天母亲和另一个男人来到他的近前,他才明白了,为什么母亲很久很久没有再来看他。
原来,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