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唐易文,谢方思先就想到他是白海棠的心上人,自己与他私下见面,又要向白海棠保守秘密,那实在有些古怪。进而又奇怪,他有什么私人的事宜需要找我相谈呢?她苦思冥想,只记起上回举办沙龙跳舞时,说起若自己想要任教,他愿意介绍工作,难道就是指这一件事吗?
只是介绍工作,何以会成为一桩秘密事项,那倒是想不明白。
本月的十二日,就是后天的星期六,谢方思也不纠结,当下还是决定去一趟。一来,自己对那位唐先生全无那方面的想法,当然问心无愧,有什么事情,当下说清楚,也就是了。二来,他曾替自己解围,若他真有什么为难之处,自己不能不尽一点绵薄之力。
南里街离白海棠所住的丁香街不近,离华岩路倒是不远,故而也是一片僻静的所在。咖啡馆前长长的人行小道旁栽满了梧桐树,伸展着亮灿灿的枝叶投下一片阴影,风吹到人身上来,格外带着树叶的草木清香。
谢方思被西崽引上咖啡馆二楼的雅座时,唐易文已经入座,很从容地端着咖啡杯慢饮。只是在他看见谢方思的时候,却猛地放下了咖啡,站起身来相迎,倒显得有一点紧张了。
西崽将客人带到了,又替女士端来了咖啡,便自行退下。
谢方思在唐易文对面坐下,径自问道:“唐先生有什么要紧事呢?我先前收到你的信,其实很觉得奇怪。”
唐易文同她一道坐下,微笑道:“这没有什么可怪的。谢小姐若是一个人独居,我大可不必避讳,打一个电话直接向你邀约,毕竟我要对你说的话光明正大,实在没有偷偷行事的必要。”
临上场前的心情与真正上场是不一样的,真的等人到了眼前,唐易文反倒镇定下来,不那样慌张了。他向谢方思递来了糖罐子,体贴地询问道:“你要几块糖?”
谢方思随着他的节奏,也就怔怔地取了两块糖,只是总觉得他要说什么自己预料不到的话,没来由地心里发慌。
唐易文静默了片刻,忽而自我缓和似的一笑,开口道:“谢小姐接受过新式教育,我想,对于如今社交公开,一个男子可以自由地追求自己喜爱的女子,应当是赞同的。你的身上,实在有许多令我倾心之处......”
谢方思原本拿勺子搅动着咖啡,听到这里,心里已然觉得不妙,手上一松,勺子磕在陶瓷杯子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措辞,只是将手推举在身前,兀自说着“等等,等等”。
在这其间,唐易文始终耐心地等候着,甚至温和地一笑,问道:“我说得太过突然,吓着你了吗?只是我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就不能不说出来。”
谢方思对待唐易文,从来都是很温和的态度,但这一次却微微地拧着眉头,露出为难的神色来,委婉地回绝道:“你的话,总算是对我的一份好意,只是我也有自己的考虑,不能够接受你。”
唐易文像是早已料到她会说“不”的,不急不缓地问道:“这为什么呢?我总不至于这样招人讨厌吧?”
又道,“我看的出来,谢小姐很恋家,到现在也没有在沪上久居的打算。只是南川和上海很近,实在说不上是一道阻碍。再者,我也没有听说过,一个人离开某地就不能够生存的道理,谢小姐大概不大喜欢上海,那也不要紧,你我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到哪里都可以安身立命。”
这话的意思,就是自己完全可以向她妥协,随她爱留在哪里安家了。言辞之恳切,不能不让人动容。
谢方思也是如此,她怔怔地盯着唐易文看了半晌,忽而窘迫地一笑,轻声道:“我没有话可以驳你。可我还是不能......”
唐易文难得地打断了她,追问:“谢小姐,你觉得我如何呢?你不必考虑别的任何,单说对我这个人的感受吧。”
谢方思没法在这个问题上撒谎,实话实说道:“你进退有度,温文儒雅,是位很可靠的先生。”
唐易文露出被赞扬后很愉悦的笑容,搁在桌案上的手也缓缓地伸来,覆在谢方思的手上,笑道:“既然我是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不接受一个好人的追求呢?即便在我自己看来,也觉得我们是很相配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