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秧心突突的跳着,长长的羽睫一阵眨动,抓着床沿的手悄悄收紧。
他走过来了,脚步平缓,远远的,已感觉到从来人的方向投射在她脸上的视线。
李秧想不明白,世子爷只是个文弱平和的少年,为何会有这般气场和视线凝聚力。
爹说只有神思专注,定力强的人,视线凝聚力才会比常人强。气场更不是谁人都有,若不是天生的霸王,至少得是个武艺高强的练家子,普通人身上是不可能散发这东西。
当时李秧听了可好奇了,惊叹世上居然有这等人,特想知道和这种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直到遇上世子爷楚宸婴,她终于明白是什么感觉。
是一种被太阳炙烤的感觉。
在外头还好,感觉不会太强烈,可要是共处一室,李秧就绝不能忽视自他身上烘过来的能量。可怕的是,这个太阳还会移动,当他移动到李秧面前,李秧又不能后退的时候,李秧就会控制不住嘴巴发干,浑身冒汗。
若是被他看了两眼,不得了,李秧几乎能听见他的目光扫在身上发出的“刷刷”声。
这个太阳,现在来到了她三尺外的地方。
李秧起身行礼,花瓣似的嘴唇局促地动了动:“世子爷。”
他在看她。
看得她有种自己脸上可能长多了一只鼻子的感觉。
“废你武功,感到委屈?”
他的声音很清澈,带着一丝疏冷,是属于刚过变声期的少年嗓音。
此时的世子爷刚满十六。
爹和她说过,世子爷是他的恩人。爹的恩人,也就是她李秧的恩人。
所以世子爷无缘无故向国公爷要她,国公爷乐呵呵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即便他转眼改变主意,说要废她武功,做他身边的婢女,她也泰然接受。
然而这个恩人年纪不大,心思却不好捉摸,上辈子李秧就在这方面吃过不少苦头,直到现在,仍不得要领。
她感觉到此时的世子爷有些情绪,可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
不过,上辈子的那些苦头倒不是白吃的,至少悟出了化解的方法。
只要不和他对着干,尽量姿态放软就成。
李秧垂下眼睫,尽量把声音放软:“奴婢不敢。”
孰不知,她的模样已经够楚楚可怜了,眼尾发红,眉头轻蹙,苍白的脸上还有没抹干的薄薄泪迹。如今又用她那两片干燥失血的嘴唇发出小猫一样轻软的声音,娇柔地像一朵刚被烈风摧残过的小白花,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委屈。
完全与楚宸婴一个时辰前,所见到的冷艳侍卫鲲,判若两人。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久久停留,似乎是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好一会儿,才再度出声。
“既然做了选择,便坚持下去,我不会亏待你。”他的口气恢复了李秧熟悉的平淡:“我挑你,是相信你沉得住气,望你记住这点。”
李秧绞紧衣袖。
来了。
“把外衣脱了。”
听到了这句话,李秧才敢相信,自己真的回到了两个月前,突然从国公爷的侍卫变成了世子婢女的那一天。
此时此刻的这一幕,她记忆犹新。
当时她也是这般从疼痛中苏醒,接着世子爷匆匆而来,让李秧和他做一场戏,当着夫人的面检查她的经络,证明如今她没有任何杀伤力。
当时的李秧虽是废了武功,意识上仍是那个对主人命令毫无怀疑的铁血侍卫,所以她没有任何迟疑地脱去了外衣,定定站在他面前,任他的手在她身上一寸一寸经过。
世子并没有对她做任何多余的,不该有的动作,过程亦不到半刻钟,她也从头至尾表现得十分冷静,虽然对她来说,这一过程堪比凌迟。
因为她的皮肤异于常人的敏感。
但凭着对世子的忠诚信任她都忍下来了,只是令她错愕的是,夫人最后竟没有进屋,隔着门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这件事她一直封存在心底不敢轻易拿出翻动。
如今回到了当初,世子还是原来的世子,而她李秧已经不是当初那名忠贞不二的侍卫鲲。
或许她迟疑得有点久了,楚宸婴的视线从她低垂的脸上来到她紧紧交握不动的手上。
李秧不卑不亢道:“奴婢能问原因吗?”
他倒是立刻回答了她:“夫人怀疑你的身份,怀疑你并未废除武力,正带人过来检查。”
“奴婢行的正走的稳,等夫人来了,奴婢会好好配合。”
他顿了顿:“府内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女侍卫。”
李秧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相信曾与她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奴婢贱躯一个,不敢脏了世子的手。”
空气变得冷凝。
李秧手心已是汗渍渍。
他发出一声淡淡的哂笑。
“你认为我在戏弄你?”
她眼睫轻颤:“奴婢绝无此意……”
话音未落,对面的人突然大步上前,高瘦的身躯向她笼罩过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一阵甘醇的男子气息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霸上李秧的呼吸。
不知是不是他也有些慌乱,喷洒在她脸上的气息又多又浓,被她猛地吸进肺里,脑袋居然出现一瞬的空白。
待她晃过神退避,楚宸婴的长臂已经圈住了她的腰,将她困在了他的身前。
紧接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了她的后颈,往她的伤处一压。
“啊!”像是被人一棍打在后颈处,李秧在楚宸婴臂中绷身惊叫,整个人一虚,体内力气瞬间掏空,李秧几乎要昏厥过去。
要不是他圈着她,她必已软软倾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