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山之上,斜玉的一个影子负手立于殿中,这是最像斜玉本人的产物,举手投足间将斜玉的慵懒优雅仿得淋漓尽致,在斜玉闭关的这二十年里,一直是这个影子代他发号施令,众妖见此影如见斜玉本人。
影子斜玉平视正前方一点,缓缓开口:“我见过她了,当年救下她的决定极明智,她果然是至真至纯之人。她的血干净无比,若得她献祭,破关便指日可待了。”
黑暗里的众妖垂首应道:“主上英明。”
影子斜玉慢悠悠地摆了摆手,似在为这些谬赞自谦,他盯着其下一人缓缓道:“盛晔,此事交付于你,你不会叫我失望吧?”
那红衣黑发的女子面上无悲无喜,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全无应答。
影子斜玉并不跟她多纠缠,他知道她经脉尽毁,半人半妖,时常间歇性抽风,但她不聋,他的话她总能听到。
影子斜玉姿态优雅地拍了拍手,黑暗深处应声响起一片窸窣,不但人听着心悸,连众妖都忍不住抖了几抖。
影子斜玉却是笑了,还笑得有几分斯文好看,他继续盯着那一点,口中朗朗:“她来了,你们去吧。”
望城内,昆吾门暂时在某客栈落脚,司华弦抱着剑慢悠悠地踱过去时,一眼就瞧见了大堂中央正高谈阔论的湘扬,司华弦暗道一句不愧是你,而后目不斜视地跨过了门槛。
讲得正热闹的湘扬见司华弦进来,登时闭口不说了,一双眼瞪着那个大摇大摆的身影,面带菜色。
司华弦见怪不怪地走到众仙姑跟前打个了招呼,不用问,她也知道湘扬方才没编她什么好话,如今看她全须全尾身心康健,脸打得正疼呢。
司华弦扫了一眼众人围着的木桌,随手拾起一只干净茶碗,提壶斟水,捏着茶碗欲走,袖子却被某位仙姑抓住了,一个小小的声音隐约传来:“华弦师姐,大师兄半路走掉,是去找你了吗?”
真是见鬼,司华弦迎着众人期待又八卦的目光,脸上划满黑线,这位同门把嗓子刻意压成这样,她都没怎么听清,这群人是怎么听到的?
司华弦没什么撒谎经验,只得无奈点头:“是。”
众仙姑纷纷捂嘴,可还是有一些细微的惊呼声从某些指缝中漏了出来,湘扬翻了个白眼:“好好的有剑有腿,不御剑偏要坐马车。”
司华弦坦荡一笑:“我怕高啊。”
这话说得非但不羞赧,还甚是有几分骄傲。
湘扬暗中蓄力翻了一个更完美的白眼:“翻墙时不见你说怕高,御剑时倒说怕高了?”
“师姐有所不知,”司华弦转了转指尖茶杯,摆出了说书人的架势,“这怕高也分多种,我怕御剑的高,不怕翻墙的高。”
司华弦说得倒是真话,门派的墙那么高,她上去也没事,打斗时脚尖点地飞起那么高,她还乐得潇洒,偏到了御剑这节,她一上去就腿软,半点商量不得,有时司华弦自己也在想,她怕不是上辈子是从剑上掉下来摔死的,这辈子才这么怕御剑吧?
湘扬自知说她不过,干脆甩袖就要走,本还在替谢存觉得丢人的司华弦一瞧这个,偶然蹦出的念头把自己都逗得一笑,她勾着唇角,脱口而出:“我一进客栈师姐就挑我的刺,想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师姐的事。不过,我倒要劝师姐一句,师姐千万息怒,倚棠君和您八竿子打不着,您何必吃我的醋。”
此言既出,几位仙姑忍不住笑出了声,却又被湘扬一眼瞪得噤若寒蝉。
司华弦难得逞回口舌之快,心里一舒坦,直接坐下不走了,湘扬被她一句话噎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杵在原地好生尴尬。
众仙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逐渐开始贴在一起窃窃私语,多是在抱怨歧山门小气,她们千里迢迢驰援,居然被安排在了客栈里,在望城待了一整天,还连歧山门的一块瓦都没瞧见。
司华弦坐在那里把玩着粗制滥造的茶壶,隐隐有些后悔,就说你做事太毛躁太意气,瞧瞧,现世报了吧?坐这儿干什么,上头多清净。
司华弦渐渐失去耐心,翻手把茶壶往桌面上一放一推,正欲走人,就听某仙姑一句:“这倒也不奇怪,歧山门本就是靠捡垃圾自立门户,哪能指望他们多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