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叙没想到源一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愣了愣,说:“现在不用。”
源一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江叙说:“如果物理学的根基是错误的,那么我之前想出来的也是错解。错解也是有意义的,我想拿回自己的草稿纸。”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又慢慢吐出,说:“研究员可不能依赖武力决胜负啊……”
源一无所谓地耸耸肩,她只是随口提个建议而已。“这是某种奇特的自尊吗?”
江叙没回应这个略带调侃的问题,而是说:“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源一想了想,说:“这片宇宙让我觉得不舒服,我会在合适的时间离开。”
江叙说:“我也是。”
源一问:“那时候,你还想跟我走吗?”
江叙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叙涉嫌盗窃学术成果、背叛研究所,现是我方罪人!交出江叙,我们将给他最公正的审判!”外头在喊话。
众目睽睽之下,飞船平稳地降落到地面,然后微微悬浮着,离地面还有大约五厘米的距离。
所有人都很忌惮源一,担心这个庞然大物会插手。星球的航天计划搁置了四百年,光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飞船的科技远远走在了军队的前面。如果源一非要插手,军队也不确定能不能拦住。
江叙和源一,两人是什么关系呢?
飞船的门缓缓打开,出现在舱门口的,只有江叙一个人。
奔波之后,江叙狼狈不堪。他的衣服灰扑扑的,大腿处还破了一个洞。从前卷曲而散漫的头发此时凝结成块,颓废地搭在头顶。因为“被战斗”了好几次,他的左脚有点跛,走路姿势很是怪异。
饶是这样的江叙,眼睛里也亮得不行。
与最得意的门生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翟予长心情很复杂。他们师生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仅仅是因为秉持的理念不一样吗?
江叙举起双手,一步一步走到包围圈里。
江叙说:“我想要我所有的研究资料。我们都错了。”
翟予长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口袋宇宙的事情,于是打断了他,说:“你应该首先为你的行为负责任。”
江叙还想说什么,就见翟予长神色一变。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源一也走出了飞船,此刻正倚靠在门框上,抱臂冷漠地看着他们。
翟予长做了个手势,军队立刻严阵以待,防御性的炮口统统对准了源一。
源一勾起嘴角,邪性地笑了一下,说:“啊……要打架吗?”
江叙连忙加重语气,对翟予长说:“不要主动攻击她!她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翟依水就站在翟予长身后,自从江叙“叛变”之后,她就到父亲领导的第一分部工作了。这次知道飞船降临,想到江叙有可能从太空回来,她没有听从副所长的劝阻,跟了过来。
可江叙甚至没注意到她来了。
翟依水看向源一,眼神十分复杂。这个红眸的女人,会是这颗星球的救世主吗?
江叙一直用“你们”来称呼指代人类……你们的太阳、你们的出路、你们的错误。有人说江叙对人类没有归属感,翟依水以前据理力争,说那是因为江叙站在超脱的角度,尽量客观地看待人类。
现在听到江叙这么说,翟依水第一次觉得这个说法是有些伤人的。
副所长大声说:“一派胡言!76万人的未来,怎么可能掌握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身上?!”
江叙却没理会副所长,而是深深地看着翟予长,一字一顿,严肃地说:“老师。”
这个许久没听到的称呼,让翟予长顿了一下。翟予长看了江叙一眼,随后命令军队收起武器……或者说,不要防备地那么明显。
副所长说:“所长!她杀了我们一队机甲兵!我们应该把她也抓起来!”
翟依水说:“抓得住么?”
以源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翟依水不是很有信心。
副所长发现怼他的是翟依水,想反驳又不敢说话,憋得不行。
翟予长说:“把江叙收监。”
江叙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句忠告是:“别碰她的飞船。”
等江叙被带离之后,翟予长便看向源一,一言不发。
一边是一整支军队,一边是一艘飞船加一个女人。数量差距如此悬殊,军队那一方却谨小慎微,与女人两相对峙。
此处寂静无风,这个场景既严肃又滑稽。
最终还是源一先开口:“炸开空间屏障这么大的忙,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副所长嘴比心快:“你说什么?”
翟予长扬手,拦住了副所长继续追问。然后说:“既然已经抓获江叙,那我们回去。”
他转身,带着一干手下离开。
翟依水对“空间屏障”这个词很感兴趣。太阳变亮已成既定事实,但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无法提出有效解释。江叙说这个女人会是人类的出路……那她知道太阳为什么会变化吗?
翟依水跟在翟予长身后,忍不住回头偷看源一。
没想到源一对她眨了眨眼睛,模样有些俏皮。
“!”翟依水连忙回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源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不喜欢被人监视。”
这声音飘散在空气中,也不知道翟予长听到没有。
翟予长离开后不久,围在飞船周围的军队便依次撤离了。
源一表情轻松地摇头晃脑,哼着歌说:“还挺听话的嘛。”
.
军队撤离之后,源一离开了飞船,朝“太阳”的方向前行。跑了五个小时,终于看到了一个小村庄。
村庄很小很安静,因为温度的关系,室外并没有什么人。源一在村庄里漫步,感觉这是一个死城。
偶尔会有那么一两双眼睛,隔着窗子静静看她。
源一说:“你们在做什么?”
那一双双眼睛便立刻离开了。
源一说:“切。”
她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了一阵喧闹,似乎都是小孩的声音。这与这座村庄给人的整体感觉向背离,源一有些好奇。
快步接近之后,才发现那片空地被篱笆围起来了,小孩子们穿得很厚重,在地上奔跑嬉戏。小孩的脸颊都被冻伤了,皮肤皲裂通红,看着就很难受。
篱笆上挂着一个牌子,歪歪扭扭地写着“学校”两个字。
一只球从空气上飞出栏杆,小孩惊慌地叫道:“飞出去了!”
源一轻松伸手,将球勾到了怀里。
小孩跑过来,隔着篱笆好奇地问:“你是谁?你怎么穿得这么奇怪?”
源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衣服确实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就是因为这样,其他人才不愿意跟自己搭话的么?
源一抱着球,跃过半人高的篱笆,跳进了空地里。她说:“你们在玩游戏?算我一个。”
小孩有些苦恼,说:“你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