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边虽然雪已经停了,但风仍然簌簌刮着,那头剧组的人吆喝着收拾东西。
柏菡没有听见晏沥说了什么,只看到他用手臂掩面,嘴唇动了动,后又放下了手。
她望着他嵌在雪地里的身躯,蹲下身拾了一团白雪,在高处松手,雪落在他的脸上,睫毛上沾着几团。
“就算你躺在雪地里,与山背对背,神灵也不会听见你的愿望的。原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有。”
晏沥拂去了身上的雪团子,面颊上都是融化的雪水,湿答答的。他坐起身,不忘坚持相信神灵的存在。
柏菡瞥了他一眼,想起昨晚的事,脸有些发烫。
意乱情迷,有些迷失。
“随你。”
她小跑着回到了剧组的人堆中,悄悄瞥了眼远处还坐在雪里的晏沥,微蹙眉头。
她很矛盾,她想。
即使再怎么骗自己说,不爱他了,也没有什么可信度。从身到心的条件反射,都诚实地剥离了她的伪装。
昨晚如果没有人来,也许他们就不会被打断,也许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继续下去了。
但是情至高处时,忽然有人到访,他们语气里的惊诧在不断提醒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抽丝剥茧般地把她热烫的情意抽离,露出里面的凉水,浇了满头。
她是不信神灵的,但她还是许了愿。
并不是期望真的有神灵能替她把愿望实现,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的愿望是工作顺利、存下钱,以及将来人们会以柏菡称呼她,而非晏太太。
那边剧组的东西都收拾完毕,一行人跟着导游下山。
一个平静的夜晚后,众人齐齐离开了长白山,用各自的方式返程。
回去的路上,晏沥和eric买了与她同班的飞机。
eric想也没想就给晏沥买了头等舱的票,上了飞机,晏沥却执意要与他换位置。
“晏总,您真的要坐经济舱吗?”
“是,你过去那里。”晏沥抬手一指。
eric笑嘻嘻拿起衣服,“好的,遵命。”
虽然老板坐经济舱,员工坐头等舱这事令他有些良心不安,但一想到这其实是为了助攻,也就心安理得了。
柏菡与田田在他斜后方的第三排,柏菡坐在过道这边,田田靠窗甜滋滋地打着瞌睡。
晏沥系紧了安全带后,扭过身遥望起她,后者却纹丝不动地靠着座椅目视前方,既没有在看小屏幕里的影片,也没有闭上眼睡觉,只是单纯地在发呆。
他看得专注,颈肩都有些酸疼。
空姐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在他面前停下,“请问先生是有什么需要吗?”
视线被挡住了,他转回了正面,“没有。”
空姐带着疑问离开后,柏菡才悠悠斜过头,凝着他的背影。
她知道他在看自己,这令她僵着身体坐了十几分钟,直到他收回视线才松动,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柏菡放空地向他的方向望着。
乍然,晏沥像是感受到了,又回过头,一下与她的目光隔着人椅在空中交汇。
两人的视线互相拉扯,一方是热诚的,一方掺杂着一丝疲态。
柏菡撇开眼,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一部华语片戴上耳机,隔绝了机舱里的隐隐杂音。
如今他们的推拉中,晏沥是奔向她的一方,而她是举棋不定的,遂以逃避作为暂时的答案。
飞机落地前,柏菡和田田提前招呼了声,一落地就飞速向外狂奔,她的行李箱很小,满足能随身携带的规格,省去了等行李的步骤。她赶在晏沥和eric出来前迅速乘地铁回到了市区。
见过长白山的冰雪天地,临城的雪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这几日雪停停下下,势头在减,灌木丛中积着的雪只剩薄薄一层,地面都被扫得干净,露出石灰色的柏油路。
柏菡推开家门,尹子妍正坐在沙发里两眼放空,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surprise!我回来啦!”柏菡放下行李,双臂一展,与她打招呼。
尹子妍这才回过神,“想死你了!”
一个大大的拥抱后,尹子妍从锅里拿出她煮好的面条,分出两碗,与她面对面吃着。
“工作怎么样?”尹子妍问,“最后一天看到天池了吗?”
“挺好的。看到天池了,运气很不错。”
“听你说晏沥也跟去了,你们发生什么了吗?”她执着筷子末端,一圈圈地把面绕起来,塞了一大口入肚。
闻言,柏菡的舌尖抵了抵上腔,抿起唇,犹豫地看着尹子妍。
尹子妍看到她的眼神,打量思忖了几秒,“看来是发生了呢。”
她放下筷子,与碗摩擦出清脆的一声,“亲了?睡了?还是和好了?”
“亲了。”
尹子妍笑了,“没忍住?”
“没忍住。”柏菡如实回答。
“没睡没和好?”
“没有。”
尹子妍点着头,往面里又加了些辣酱,“那也不算什么大事。”
是吗,柏菡搅了搅坨了的面,“嗯。”
“我和赵铭奇,睡了。”尹子妍波澜不惊地开口,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面,“差点。”
这口大喘气,着实把人惊得够呛。
“咳咳——”气管被呛到,柏菡咳得霎时脸都红了。
怎么会?她满心疑问。但不好意思问,只说了一声:“嗯。”
尹子妍倒是没有顾虑,平铺直叙地陈述了事情的发生,“你知道我爱喝酒,那天喝得半醉遇到了点事,又碰到了他。我差点把他强了。”
“等等?谁?”谁把谁?
尹子妍直视她,一字一顿,“我把他,”随即皱了眉,“喝酒误事,我打算戒了。”
戒了好。
“那他?”
“他没说什么,哦,说了一句不能趁人之危,用被子把我捆起来了,”尹子妍失笑了一刻,又回到严肃,“第二天一早我趁他没醒就溜了。”
她要是断片了也就罢了,最尴尬的是她记得一清二楚。
在和赵铭奇的关系里,她一下就从狠心拒绝的人变得有那么一点心虚了。
“菡菡,如果他来问你,或者他让晏沥来问你,就说我不在家,你不知道我在哪。”
尹子妍烦心地揉了揉头发,继而叮嘱她。
“好。”
不过是去了趟长白山,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互相受到了对方的影响,柏菡和尹子妍选择了同样的步调。
一个躲着晏沥,一个躲着赵铭奇,互相打掩护。
颇有点拔什么无情的意思在里头。
就连刚离婚那会儿,她都没这么躲过。
对于柏菡来说,她和晏沥的情感是明了的,在除了情感以外,他们之间存在太多芥蒂。热情与冲动过后,每每当她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看不到未来的美好。
她现在就像被困在杂乱缠绕的毛线团里,找不到出口。
至于尹子妍,她是单纯的有些心虚。
一片混乱的境况中,寒假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