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大乱。
起先什么官差拿人啊,死人啊都是小打小闹,真正起乱子那是从鸿运赌坊着火那天,火势大得惊人什么五十年杨柳老木曲面桌檀木雕花屏风全烧着呢,人还不往外跑。几百上千人吧,一个个都往钱柜扑,最后扒拉出十几具烧在一处的骨头,还裹着亮闪闪的银液,救火没多少人救火,只看见两个漂亮极了的女侠追着几个江湖客出来,围观的百姓被后者的暗器误伤了不少,医馆瞬间人满为患。
大火之后,乞丐多了起来。
原本西川街上的乞丐多,都是些熟面孔了,不去惹几个头目就成,大火那天之后却多了很多生人。夜里没人敢出门,白日没人敢开张,赚的不够被他们抢呢,这架势西川人也不是没见过,原本同以前一样忍着,乱象却蔓延开。从西川到南郡,北面的临云,东边的近中,整个商贸都给卡住,连漕运也要插一把手,扩张和原本的小门小派例如什么五虎帮青竹门起了矛盾,临云流云剑派的掌门不服气,六十岁高龄跑去和一个叫什么牛的小孩决斗,给人咬死了,对,人,不是狗。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丐帮的行列,虽然他们并不自称为丐帮,但大家还是这么叫,也有自发聚集的百姓叫他们狗帮。青州原本就是私斗频发之地,现在凶案命案的数字更是飞速上升,城门外乱葬岗的野狗肉眼可见的多起来,闹得越来越大,月初五虎帮给灭门,帮里搜出几十万两银子,月中青州几乎就不剩下什么小帮派,到了下旬注意力开始转移到商贾富户和地主,私兵,丐帮,浑水摸鱼的混子,没人再能安安心心出门。到月末开始缺粮,越缺气氛越凶狠,乱葬岗的野狗没了,尸体也没了,市集倒是奇怪的热闹起来,如果不看他们在卖什么的话。
到这里,五月初的一天,街上有个小孩从巷子里偷偷摸摸的出来,她专拣死角走,熟练得好像地形全都在她脑子里似的。
这么走三步退两步的蹭着到了城中,再隔一条街就是官府,有人开始注意到她。
一个,两个,三个,开始聚集。
太小了。
太瘦了。
没肉啊。
管他呢。
小女孩意识到什么,她猛地从巷子里冲出来往官府大门跑去,那些人一愣,随即全部也扑了出来,彼此推搡,待看清她的去向却又哈哈大笑,官府早给六扇门抓空了,六扇门又早都不知哪去,就算官差在也没什么区别,青州人最明白这一点,他们猫戏老鼠似的朝小女孩围拢过去,同时眼神交流着,划分自己应得的部位。
街边的窗户紧紧闭着,安静得像没有人在。
大雍的衙门门柱朱红,铺着青石砖的地面蔓延到石墙,黑底匾额上写着“青天”二字,配色厚重。门口放了一个一人高的大鼓,鼓槌不知所踪,鼓本身倒是因为太重而幸存,大门紧闭,女孩被逼到门口,藏到大鼓后面。
咚!
突如其来的响声把逼近的男人都吓了一大跳,她用手在击鼓,牛皮鼓面很快染了红,最开始那一下把人吓了之后他们继续逼近,女孩眼里有明显的恐惧,咬着唇固执不停。
咚咚咚咚咚咚咚。
越来越急,越来越密,然后夏然而止,男人夹着她往市场走,两排的屋子静悄悄,像没有人一样,可突然吱嘎一声,黑木钉面豹首环,是县衙的大门开了。
“何人击鼓,有何冤屈?”
带上内力的问话清晰的往远处传去,整条街都听得清楚,可没人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倒是噗地笑了,笑声传染响成一片,宋寰冷着脸站在门口,从她身后涌出人来,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全副武装身着轻铠,轻便的银盔上插着两支羽毛,末端染成红色,人们渐渐的就不笑了。
大雍开朝不过数十年,群狼环伺里愈发壮大,和强盛的军事脱不开关系,那羽盔即使是青州人也听说过。北部边关军辖下,大雍举世无双的轻骑银羽军,整团建制不过千人之数,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就有近百。
“银羽军听令。”
整齐划一的声浪让人心中一震。
“青州流寇横行,盗匪丛生,残害百姓,奉重凰长公主令。“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从街面上掠过,屋门紧闭,缝隙里藏着一双双眼睛。
“将叛乱人等拿下,收监待审,如有违抗者,就地处死。“
应答的声浪重合在一起,肃杀的气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一双双在战场上磨砺而出的眼睛和锋利的刀,整齐的脚步声咚咚踏响在青州的土地上,从天空往下看,她们像流动的水银冲洗起西川的街巷,席卷一切,结束一切。
“宋寰姐姐,你不开心吗”
敲鼓的小姑娘跑到宋寰身边,宋寰低下身把她抱起来,闻言表情有些低沉:“我,我不知道。”她感觉到一双小手安抚式的摸了摸她的脸:“小芸开心吗”
“我不知道。“小孩的眼睛很大,黑溜溜的眸子:我想娘也能看见。”
“她会在天上看见的,会在天上看着小芸。”宋寰用脸去蹭她,愈合的伤口比其他的肌肤敏感,有些发痒,小芸咯咯的笑起来:“宋姐姐你真笨,我三岁就不相信这个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