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戚谋隐约想起一个女人的脸。
她该有端正大方的容颜,该在石桌前自己玩牌,该会容忍自己的恶作剧,该是在寂夜自己去自创规则和打破规则的人。
该是真正的赌神。
不过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妈妈的具体样貌。
“你妈妈去找你了吧。”被喊做青哥的渔夫说,“留下吧,我们一起等你妈妈回来。”
丑货郎啊啊叫地推了渔夫一把,连连摆手,又比划了两个手势。
“哦,真棒!小戚有男朋友了啊,几个男朋友?和我们不一样吗?好吧,好吧……”渔夫相当遗憾,又堆着满脸笑看戚谋,“小戚,怎么不点烛火了?你以前不是最爱玩了吗?”
“灭了吧,灭了比较好,人们太脆弱了。”戚谋眼睛转转,微笑着说,“你们好像变了,都变了好多。”
乔姨欣喜地拉起戚谋的手:“是你变了!小戚,你好像变成人了。”
大家听见这句话,都在鬼笑地为戚谋祝贺:“太好了呀,小戚。”
阴风起,吹在这群鬼遍布的村野,凄凉哀婉。像来自几十年前的遥远的悲歌,隔着重重时间,传到戚谋耳边。
“孕妇……”戚谋似乎被灌进了一丝清明,恍然睁大了眼睛,“那个孕妇呢?”
“什么孕妇呀?”
“我们很多年没有孕妇啦。”
“小戚,天要亮啦,好好玩吧……”
鬼戚谋失魂落魄地回头,找到了黑夜里燃得最亮的烛盏。
光在跃动,勾住了戚谋的全部心神。
在喊我回去吗?好吧。
他穿梭在烛火之间,来到了这盏蜡烛前。
旁边躺着的人换了个姿势,似乎因为没抱到人而不爽。
戚谋重新躺下,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人。脸是很特别的款,眼皮有点薄,脾气应该不太好。
他一躺,这人居然趴到了他的锁骨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你可以把恶鬼召唤回来。”戚谋斜瞥这家伙,等了好久都不见人醒来,沙哑的嗓子小声忠告,“但别睡在恶鬼怀里。”
——
天亮了。
戚谋感觉一边肩很痛,另一边肩头很麻,胳膊要断了。
他睁眼,阎不识这个睡神还在压着他半个身子。
“今天又谁死了?”戚谋揉揉头发,拽起阎不识去看。
大厅里,治愈、愚人和看护都坐的好好的,见他俩来,嘴角都抽了抽,转身就跑去戏剧的房间。
戚谋也跟上,嘴角却带了点笑意,低头对阎不识说:“就剩我们了,怕吗?”
“怕的该是和你躺在一张床上。”阎不识微翻眼皮。
治愈猛地撞门,门才只开了一条缝,等他们上去齐心协力地撞,才彻底破开。
戏剧果然听了话,在门口堵了家具。
但是,死亡依旧来临。
戏剧死在床上,血浸透了他身下的床单,整副场景像一场被迫落幕的演出。
但可怕的是,戏剧的脸被挠花了,几道深深的血痕横亘,还扯掉了几块皮。
治愈啧啧说:“什么深仇大恨啊这是……怎么会有人想害死美攻呢……”
看护有点不可置信:“你难道吃美强?”
治愈不说话了。
但戚谋站在那里,眼睛未曾从戏剧脸上挪去。
缓缓,他拿出兜里的镜子。
恍惚间,镜中映照出他的脸,还是一样的容貌,但眉间有着一股阴郁的鬼魅气质,和……昨夜相似。
昨夜的记忆翻涌而来。
他是鬼,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好友。
戚谋想起了那混沌的记忆,一时头痛。
那一群村民……才是鬼,他还喊得出对好几个人的称呼。
戚谋忽然很想见那天赢了他的那名女子。
这份想法搅得他心烦意乱,那边的人还在检查戏剧的尸体,戚谋缓缓后退,靠到了窗边。
“嗒。”他独自趴在窗口,望着江面,轻轻哼调子,“哒哒……”
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戚谋第一次开始努力回想自己模糊的童年。
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该有轻拂的江风、微亮的渔火、千家万户的红烛。
有遥不可及的远山、朦胧的凛冽月光、淅淅沥沥的春雨。
有清甜的脆笋、可怕的蝎蜂、看不懂的报纸。
还有会惯着他的村民们,有百宝箱似的货郎叔叔,以及唱歌的妈妈。
……
窗外有辛勤的渔夫在江边捕鱼,嘴里哼唱的歌谣换了一首:
【东去乡,去何方。
此生不能归故乡。
小孩子,鬼戚戚。
白日为人夜做鬼,
他最喜欢烛火亮。
小孩来,小孩去。
小孩吹灭红烛火,
小孩说:你们变了。
我们说:是你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这个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