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金的蟾蜍摆件被他重新放回桌面,再让它衔住一枚康乾时期的铜钱,好意头。
“我看的话……”
唐协亭默默把蟾蜍转了转方位,他办公室里任何一件稀罕物什都大有说道,可不能乱。
“那老东西身子骨也不行,直接做了吧,省得麻烦。”
他何止是不认真答题,蒙都懒得蒙,直接交白卷。
唐协亭低声骂他一句,“认真点,我知你一向脑袋灵,最近公事太多,你权当为我分忧。”
唐允坐下,整个人没什么正经地瘫在椅子里,歪着头若有所思。
“至臻的儿子返港才几月,生意上的事情就都已经上手,还去澳门开拓新项目,那个赌牌我一早就看上,比不得人家有精明能干的仔,你再看看你,穿什么样子,花花绿绿。”
“……”唐允莫名笑了声,有些嘲讽的意味在其中,“哪个至臻?”
明知故问。
“你少给我装傻扮懵。”
“哦,温谦良温大公子,好犀利。”
脑袋里莫名想起来那天苏绮语气温柔地讲:“温生只是主顾。”
温生两个字说得真是含情。他是太子爷,温谦良就是温生,什么温生,瘟生才恰当。
唐太亲自端茶进来,只她自己,看到的便是对坐在办公桌的父子俩一起看过来,皆是面若玄坛,看来谈得并不愉快,她此刻进来刚好。
唐允起身走过去,一口气喝光了整杯茶,外面天越来越暗,显然雨势更近。
“我走了。”
“事情记没记住?”唐协亭在后面追问。
“保你月末拆得顺利,ok?好啰嗦。”
门再度被关上,唐太把托盘狠狠落在桌面,嗔怪唐协亭:“外面要下雨,你还催他出去做事?”
“温家那位后生把他老子在氹仔的度假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新赌牌也要到手,我这个不成器的仔什么时候知道踏实下来?你看他穿什么东西,花衫少爷仔,核突又丢人。”
“你少在他面前赞温家少爷,我都不钟意听,更别说阿允。没有六年前的事,你现在还在九龙破屋住,实实在在衰到底的烂仔,阿允是你没教好,我只恨当初没用死来逼父亲把他留下,不然他怎么会被你毁掉!”
唐协亭黑着脸一言不发,唐郑敏仪扭头擦眼泪,“弘隽来历不干净,你把那些前仇赖账处理好再交他手里。我已经不指望再有个仔,一辈子只阿允一个,vivian最近在帮我拟文件,我要把郑氏给他……”
“什么前仇赖账?哪还有前仇赖账!苏世谨同他老婆还有两个女死在一起,肥番亲自送到火场,还要我去找至臻拿来骨灰给你看?郑氏给他做什么,他老子好生生的,至于动他阿妈身家?”
“那是他外公留下的清白资产!一百年前就姓郑,绝不掺杂外人,你同我嘴硬什么?他如果愿意接手你的财产,我至于现在给他郑氏?”
年轻时都脾气火爆到能炸两条街,如今外人面前冷淡贵气的唐太唐郑敏仪,十八岁叛逆又乖张,最爱骑机车,撞上弘社唐协亭,他不贪财、不图色,约她飙车比较高下,一来二去就成了她坐在后座搂着他的腰,有时也会是她在前面载他……
如今只有着昂贵衣衫的富豪阔太在办公室内争吵,秘书坐在外面低头看文件,充耳不闻,谁也不知道还要维持多久,但默认一定又是唐协亭先输。
他对不起她太多。
港岛雨势较大,庙街只哒哒落雨点,打在小食档杂货摊的棚顶。
一晚上没算几卦,又应承了个选阳穴的差事,苏绮记下来放在一边,明日再看。她最厌小雨,凄冷又怪异,社会新闻也常常发生在暴雨后的小雨夜,方便掩藏痕迹。
康嘉茵来舆楼短暂坐过片刻,送她一份咖喱鱼蛋,苏绮问过才知,陈生喉咙不舒服,又赶上天气差,粤剧摊休息一日。
十二点刚过的时候,她撑着下巴小憩了会,被电话铃声吵醒,是唐太。
唐太说了两个数字让苏绮卜卦,直讲心焦不安,阿正告诉她唐允独自去了九龙城寨,太过大胆,寨子里余留的人定不好惹。
苏绮困倦倦地算,眼睛还没彻底睁开,上离下乾,吉卦,告知唐太放心,那边才肯挂断电话上楼睡觉。
她见外面几乎都已经收摊,简单打扫后也收铺关门。
从舆楼到她住处楼梯口,不过十几步距离,走这么些年烂熟于心。
楼檐还在稀稀落下雨水,人烟散去后整条街寂静,听得清清楚楚,有一滴落在她肩头,浸过衣料抵达肌肤。
苏绮心跳加速,因为不止有自己的脚步声,明显感觉得到身后还有人在跟着,越来越近。
楼梯口的声控灯已经坏了许久,没有住户愿意修,步入黑暗范围的一瞬间,心跳到嗓子眼,她做好准备随时大声呼救。
果然,跟踪她的死变态扑了上来,从后面搂住她腰,苏绮清楚感觉得到那是个健壮男人。
她想要呼救,嘴巴张开的一瞬间被男人的掌捂住。
那人身上有些潮湿,又不是彻底淋了雨,总之让她觉得浑身阴凉。脸埋在她脸侧颈间,鼻翼呼吸又打在她耳朵上,阵阵诡异的麻。
他终于开口,刻意放低声,语气嘲弄。
“仙姑,晚上好啊。”
话音落下,强势捧过她的头,以双唇换掉手掌,黑暗中清楚嘬出一声响。
他用最简单的一个吻来跟她sayhi,绝对自创礼节。
苏绮自然已经知道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