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两人进入到了极为规律化的生活中,訾岳庭忙着照顾林悠的一日三餐,生活起居,也忙着准备一场时隔十年的展出。
而他只准备了一幅布面油画,画的名字叫做「iris」。
虽然画中的主角是她,但林悠至今也没有见到这幅画的真实面貌。
为了保持神秘感,訾岳庭坚持要在画展开幕的当天,由她亲自去揭开面纱。
訾岳庭的课通常排在下午,吃过午饭后,林悠就一个人在家恶补艺术史,从文艺复兴的纪录片开始看。如果碰上天气好,林悠会拄着拐杖在荷塘月色里溜达两圈,活动筋骨。等他下班回了家,正好是晚饭时间。
訾岳庭问过她好几次,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相比从前日夜颠倒的值班生活,在家养腿的日子的确很虚无,但林悠觉得他们现在的生活状态挺好的,也算是提前体验结婚过日子的感觉。
通常恋爱的头三个月,是甜蜜缱绻的热恋期,三个月后矛盾便慢慢开始显现,情侣间会爆发出越来越多的争吵。
但奇怪的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矛盾争执。
林悠还偷偷跟林旼玉取过经,问这种状况是不是不太正常。
在家里,一句话都不吵,好像生活的矛盾统统都消失了。一天中,有腻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安安静静,各做各的事情的时候。他进了画室,她就回屋翻翻之前的案卷,看看民法典。
只要出现了意见分歧,两人都会优先退让,谁也不争那一口气。
有一回在家吃晚饭,电视里在播一档真人恋爱综艺。当女生说出自己想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时,男生的态度突然变得沉闷。
这个场景在訾岳庭的脑中,仿若dejavu闪现。
……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男人就不靠谱,典型的只是想玩玩。”
“也许他是在考虑现实问题,自己的经济实力,两人以后的生活……”
但只要他说一句不同的见解,马上声音就会响起,“看,你们男人就是会为男人找借口。”
话一出口,就把男人放在了性别的对立面上,根本无法继续融洽地交谈,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
訾岳庭突然问:“你觉得这个男的怎么样?”
林悠没什么太多的想法,“他可能有自己的顾虑吧,也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想结婚。这也没什么错,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想要什么的权利。”
“就这样?”
“这是个综艺嘛,综艺……不都是假的吗?”
林悠反问,“这很重要吗?”
訾岳庭摇了摇头,“不重要。”
一点儿也不重要。
生活可以很简单,很质朴。
难的是如何学会从复杂中抽离出来。
自从搬到荷塘月色后,深受园区艺术氛围的熏陶,林悠觉得自己不能只做个门外汉。她想更靠近他,更了解他,从他热爱的艺术开始。
在园区散步时,路过家规模不小的画廊,林悠驻足看了一会儿。
最近好像有展出,有不少人在内里布置场馆,外墙上也挂着巨幅的展览海报。
画廊里走出来一个长发的男人,站在门口点烟,见她的目光落在展览海报上,于是说了一句:“现在是开放时间,可以进来看看,免费的。”
男人留着小胡须,泼有墨点的牛仔裤配工装,浑身上下透露着艺术家的气息。
林悠手里还提着东西,另一只手撑着拐杖,走路都有些吃力,于是婉拒,“下次有空再过来。”
男人多打量了林悠一眼,问:“你是不是住在隔壁街区?”
“噢,是。”
“187?”
林悠诧异,“你怎么知道?”
男人笑了,“我和訾岳庭,老朋友了。”
适才自我介绍,“我叫何冰,这是我的画廊。”
何冰这个名字,林悠是听说过的,但并不是从訾岳庭口中。
主流媒体上那些夸夸而谈当代艺术的稿文中,基本都会提到何冰的名字,并且总是和前卫与先锋挂钩在一起。
看见外墙海报上的确印着硕大的「何冰」二字,林悠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何冰掐了烟,主动过来:“需要帮忙吗?”
林悠说:“没关系,我自己能行,不麻烦你……”
何冰却已绅士地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几步路,我帮你提过去。”
林悠不好再拒绝,只有与他道谢。
路上,何冰问:“你不是做艺术行业的吧?”
林悠答:“不是。”
何冰毫不意外,“是,我猜到他不会再找圈内人。”
何冰虽然没有问她和訾岳庭之间的关系,但这种事,猜也都猜得到。
林悠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茬,何冰紧接着便说:“你没有见过他前妻吧?以前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挺熟的。”
几百米路,林悠走不快,只能被动地听何冰和她说故事。
“他前妻发起疯来那叫一个吓人。就有一回,我们在千岛湖办了个面对面的艺术座谈会,一伙人。头两天都好好的,有一天晚上,他俩回酒店,为了个什么事吵了两句,那女的就站在阳台上,往下头撒钱……钞票漂了一鱼塘,还是酒店的工作人员下去捞的。”
回忆到这,何冰感慨,“双鱼座的女人,恐怖。”
都知道北方女人彪,但没见过这么彪的。找个这样的摆家里,只能烧香供着。一个人撒泼,一个人忍。当时他们圈里的人都在聊,日子过到这份上了还不离婚,两人都有病,都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