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邦的虫愕然,来报信的虫满脸的汗,他加快语速:
“还有就是,有份文件突然出现在网上,是从抚育所传出来的,可能是阿西尔将军那边,我们一开始没敢拦截,现在阅读量已经破两亿了。”
卡恩神色一凛:“什么文件,艹,截住啊,木主任没看过的东西你也敢随便放行?!”
“可是,可是...您自己看吧。”那虫把终端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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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了。”木凌眯着眼,握着堂洛斯的手,他们现在被架在火上,自奥维尔的话说完,谁都顾不得这是不是婚礼了。
但这事出的让他们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木凌呼了口气,看向堂洛斯,却发现他额上布满冷汗:
“怎么了?”他用袖子替他擦汗,堂洛斯皱着眉摇头:
“没,突然有点热...私军,哪来的私军,星舰没有降落,不可能有...”
“看看再说。”木凌低声道:“不要紧,我们带的虫足够。”
卡恩火急火燎地冲上来告诉他网上的事,木凌那句拦截溯源还没说出口,虫皇突然站出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质问堂洛斯:
“上将可以解释一下您的私军是怎么回事吗?”
他们防得住庄园内却防不住庄园外,堂洛斯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被木凌拦下:
“事态不明朗,他没什么好说的。”
虫皇的笑意阴冷:
“木凌,你这么护着他,他可未必一心向你。”
“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他是我的雌君,我不护着他护着谁。”木凌笑的云淡风轻。
“说的轻巧,你刚刚可听清楚了,那些雌虫要进来问你点事。”
虫皇冷嗤一声,明明有线上渠道不用,偏偏线下聚众闹事,还挑这么一天,摆明了是怕当事虫推诿不理。他们打着堂洛斯的名号却越过堂洛斯私自行事,就是来和王虫叫板来了。
“那便让他们问。”木凌自忖没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在身,自然不惧任何质问。
“那要放他们进来吗?”虫皇冷冷地看着他:“虽然是他们要问,可你的回答他们未必会听。”
“不可以放进来。”堂洛斯掐住木凌的手,他浑身紧绷,汗水已经浸透衣襟,还有些气喘,看着木凌摇摇头:
“那些不知道是谁的虫...”
仿佛要印证他们不祥的揣度,又一只亚雌匆匆闯进来,神色惊慌地说道:
“那些雌虫和守门的虫打起来了,他们问王虫殿下知不知道《虫蛋分类法案》这东西。”
卡恩大骇,他已经让人和虫去拦截这份文件了,可如果这些虫是从阿西尔那边知道的文件,不应该现在就出现在庄园门口。
他们刚刚查了一下都城里的虫,基本都在自己的岗位不曾离开,那这些虫只能是别的地方来的,且是有组织有谋划地集体行动,根本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凑巧聚头。
木凌眸光一闪,几分钟前他还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他看向虫皇,作为始作俑者他把惊愕演绎的活灵活现,甚至还拽住身边的亚雌怒问:
“怎么会传出去?!”
观看直播的帝国虫民都懵了,虽然之前也预感王虫和虫皇会在现场掐起来,他们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全程追播,可现在这局面却是戏台子直接被晴天旱雷给劈裂了,还引出一个《虫蛋分类法案》,这是什么?
看客们隐隐有些这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恐惧,无知是福,可双手却有了自我意识开始搜索法案名字——没有结果。
现场的虫皇还在怒斥,木凌发现堂洛斯情况不对一时没顾上他,他抱着自己的虫坐在台阶上:
“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堂洛斯揪紧衣襟艰难地喘气,另一只手捂着头呻/吟一阵:
“有点...奇怪...”
木凌心里发慌,不动声色地抱紧他,低声道:“你别动,让我的精神力进去帮你看看。”
“唔...”堂洛斯靠在木凌怀里应了一声,可站在虫群里的虫皇突然大喝:
“堂洛斯!”
堂洛斯如遭雷击,浑身剧颤,虫皇气急败坏的声音接踵而至:
“你竟如此歹毒!木凌待你还不够好吗?
你居然煽动叛乱意图谋取王虫的王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只要吸收王核你也可以变成王虫,为了报复帝国你连自己的雄虫也下的去手吗!”
木凌微微睁大眼,虫皇的话将脑子里所有纷乱零散的线索串起来,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你住嘴!”他厉声喝止虫皇,可那老家伙哪听他的话:
“这份上了你还维护他,虫蛋分类法怎么会传出去?抚育所已经被他派去的虫占领了!
现在接应他的虫已经冲到门口,等他挖出你的核,一切都晚了!”
“木...木凌...快...离我...离我远...远一点...”
堂洛斯的声音变得颤颤巍巍,他弓起腰背将自己团成一团,虫皇说什么他后来已经听不清了,可仅剩的理智强迫他推开自己的雄虫。
木凌愣了下,立马道:
“不要听他乱说,我知道你出了点问题,我帮你看看,我们一起解决。”
“不行...不行...”堂洛斯两眼通红,呜咽的声音钻进木凌的耳朵,下一秒,他挥手掀开木凌,力道大得直把他推出一丈远。
木凌狠狠摔在地上,闷哼一声勉力撑起身子。
下意识地,不管是匪邦还是帝国的虫都往他那冲,惊吓的帝国雌虫纷纷抽出武器对准堂洛斯,木凌怒不可遏,嘶声吼他们:
“谁准你们把枪口对向他的!”
匪邦雌虫回过神,也跟着抽出家伙对准帝国雌虫,场面一时剑拔弩张,虫皇却假惺惺地走过来扶他:
“我都说了,你护着他,他未必一心向你。”
报信的虫又一次冲进来,比之前更慌乱无措:
“东门要被攻破了,他们叫着要王虫给他们一个交代!那边急需支援!”
“那你们去支援吧。”虫皇啧啧一声,大手一挥让自己带的虫过去,那些雌虫却面面厮觑,最后看向木凌,他们在等王虫的命令。
虫皇眼神发冷,却也殷切地看向木凌:
“快让他们去吧,不然大批雌虫冲进来就不好收场了。”
“你们去,缴他们的武器制止械斗,自保为主,不要发生流血冲突,一切等我这边处理完再去见他们。”
木凌睨视虫皇,眼神轻蔑,虫皇笑了:
“你觉得自己能处理完这边。”
木凌站起来朝堂洛斯走去,那虫已困苦不堪,五指深深嵌入地面,因用力过度而渗出血迹,木凌看得心疼,加快脚步,却听见堂洛斯从嗓子眼挤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不准过来!!”
木凌不理,堂洛斯只得逃开,他喘着粗气缩在花圃边缘,猩红的双眼瞪着木凌,犬牙外呲五指已变成利爪,有个声音不断在脑子里盘桓,逼迫他冲上去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要过来...不要...”
那双猩红的眼睛里隐有泪光,堂洛斯露出哀求的表情。
木凌一个闪身出现在他面前,堂洛斯惊慌失措,下意识往后缩,他这样让木凌心口发疼,他胸膛一阵起伏,扯出笑:
“是我的错。”
他蹲下来拽住不断向花圃深处缩的雌虫:
“是我没有及时发现你的异常,但我可以解决它,我们一起什么事都不用怕...”
“你可以解决?”虫皇的冷笑响起:
“你可以解决他们的仇恨还是他们欲望?
他也想做王虫啊,谁不想做虫上虫,一旦知道自己并非生来就该被奴役,不该有的心思就窜出来了,这个世界就乱了。”
“是你把他们叫过来的,也是你把那个法案发出去的。”
木凌没有看虫皇,这是他们的疏漏,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虫皇竟会如此丧心病狂。
他或许就是是帝国的具象化身,站在权力巅峰的傲慢已经让他扭曲得不成虫样。他不是王者,所以不介意叛乱,叛乱只能让木凌那边自乱阵脚,因为他笃定木凌不会大开杀戒,所以他笃定自己赢定了。
良心让虫束手束脚,他希望在木凌死之前教会他这点。
虫皇不怕帝国虫民知道真相,反正左右不过重复几百年前镇压叛乱的一天,死多少虫对他来说无关痛痒,只要手握王核,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其他虫怎么想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王核的影响下,再多不满和怨恨也能消弭,当他们发现命运其实无可反抗以后,就会齐心协力遗忘所有痛楚和悲剧。
反正结果都一样,太多挣扎就会很难看。
虫皇怜悯地看着自愿放弃为所欲为权力的木凌——你也变得和你的雌虫一样丑陋不堪了。
虫族不是爱你,只是屈服于王虫之力不得不爱戴你,只要有王核,不是木凌也不要紧。
“你根本不在意毁了这个国家,也不在意所有国民的性命,你不在意他们知不知道真相,也不在意他们会不会反抗,因为除你之外,所有虫都不是虫,所有命都不是命。”
木凌看着镜头静静说道,虫皇也撇头看向镜头,沉默一会儿,突然笑了:
“是啊,我不在意。”
屏幕前的所有虫倒抽一口凉气。
虫皇傲慢而轻佻地说道:
“我在帝国就在,可以说我就是帝国本身,至于其他虫,反正你们的繁衍非常快,不听话的虫很快就会被替代掉。”
他见木凌还看着镜头,哈哈大笑起来:
“所以他们知道又怎么样呢?你以为他们以前不知道吗?
可千年了,有什么变化吗?软弱、愚蠢、自私、自欺,这群废物就算掌握全宇宙的知识也还是一群废物!
你原本是有机会取我而代之的,可你放弃了,真可惜,但你现在还有机会,杀了他,杀了我,你就是帝国唯一的王!”
虫皇狂热地说道,那一瞬间他甚至也不在意自己的命了,他也狂热地想臣服于王虫,臣服于强者。
或许他费尽心机不过是想毁了这只年轻虫崽天真的妄想,仅此而已。
爱是什么东西?与良知一样都是锁链,他若不杀堂洛斯,只能被堂洛斯所杀。
要怎么选呢?王虫殿下。
就算你不怕艰苦和死亡,可你敢把这只雌虫当成战场和我决一死战吗,木凌?虫皇盯他的眼神冰冷而热切。
......
堂洛斯觉得自己的头快裂开,那鬼魅一样的声音变得恶毒,一而再再而三地说:
“你以为自己配的上他吗?
你不看看自己脏成什么样!他只是没有看到你那副模样,要是看到了你以为他还会一如既往地宝贝你吗?
你记得的,不要以为不去想那些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了。
都是你,因为你不够坚强才会发生这些事情,因为是只雌虫,因为你不听话,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凭什么怪这个世界?
....”
都是我的错?
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自脑海深处浮出来,堂洛斯瞪着空洞的眼睛,下一瞬木凌厌恶的表情挤进来——
不要这样看我,不是我故意的,我也不想的...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不反抗?”
我拒绝了,我反抗了,我尽力了,我...
“为什么不去死呢?你起码还可以死啊!”
泪水从他空洞的眼睛里流出来,他动了动唇瓣——对啊,为什么还活着呢?
可他不想死,他想活着,和木凌一起...
“这样啊,难办了,他不喜欢你了啊...但有个办法可以让他永远属于你...你知道怎么做的...”
......
“堂洛斯!堂洛斯!听我说,敞开你的精神世界让我进去,听到了吗!堂洛斯!”木凌焦急地拍着他的脸颊。
“咳咳咳,要不你强行冲进去吧。”奥维尔一边咳嗽一边劝说。
他同样焦急,在场几乎所有雌虫都被派去东门镇压入侵者,现在只有几只雌虫,还有亚雌、人类和雄虫在这里,虫皇那边有整个元老院,哪怕虫皇之前的话也把他们得罪透了,但不妨碍他们仍是利益共同体这个事实。
木凌把太多精力花在堂洛斯身上了,不快点解决这边,东边一定会出问题,要是伤亡过重,他后续的计划会受很大影响。
“不行,这样会伤到他的精神体!”木凌想也不想否决这个提议:
“你看着点虫皇,要是有机会,抢下他手里的王核。”
奥维尔苦笑一声,虫皇现在忌惮王虫不敢轻举妄动,可要是有虫敢碰他手里的王核,那恐怕他要当场拼命了。
木凌捧着堂洛斯的脸,口气发急:“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对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相对的...”
“不...不行...离开...”堂洛斯无意识地喃喃道。
不可以,木凌如果进来,就会看见那些他绝不想他看见的东西。
“对啊,”那个声音继续说:“他如果看见,就会觉得你很恶心,就不喜欢你了。”
泪水从堂洛斯眼里静悄悄地淌出来,木凌鼻腔一酸,抹去他眼角的泪水,声音有一线颤抖:
“你让我去哪?你让我把你单独留在这,你怎么想得出来?”
“啧,既然不忍心伤害他,那只剩下他伤害你这一个选择了。”虫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边,同情地看着堂洛斯和木凌。
木凌突然出手掐住他的喉咙,虫皇躲闪不及,眼里闪过一丝惊骇,嘶声叫道:
“堂洛斯你还在等什么!”
“快,现在!”木凌朝奥维尔大喝。
奥维尔连忙在虫皇身上翻找,可眨眼间他飞出三米外,动手的是堂洛斯。
现在的他像只提线木偶,动作迟缓却力道十足,把奥维尔踹的半天爬不起来。
他两眼无神,呆滞的脸上只有泪水不断滑落,那双沾血的利爪对准木凌,随时都会发起致命一击。
木凌知道让堂洛斯主动敞开自己已无可能,虫皇在耳边挑衅:
“你要解决他,不就是动动手指的功夫吗?他在你面前跟只幼崽一样脆弱,怕什么?
我告诉你,就算你手下留情,他不挖出你的虫核也会死的,你们俩必须要死一个,哦不,他一定会死...如果他清醒以后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你猜他会做什么?”
虫皇呼哧呼哧地笑了:
“哦可能也没什么影响,毕竟你不是他杀的第一个雄主,上一次不也活的好好的嘛,这种事也可以一回生二回熟。”
木凌狠狠把他甩出去,虫皇撞在石柱上,咳出一口血以后就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他恶狠狠地瞪着木凌:
“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
堂洛斯的尖爪僵在原处,两股互相驳斥的力量作用在他身上,他指尖颤抖,呆滞的眼睛里浮出一丝茫然。
木凌伸手握住他的手,另一手执拗地擦去他眼角经久不息的泪,迈进一步,身前的虫就维持原本的姿势后退一步,那像在木凌心坎上狠狠踩了一脚,他手上使力牢牢把他定在原地:
“不要动,你流血了。”
是刚刚用手指在地上抠出的裂痕,现在已经愈合,只剩一些血痂,看着颇为狰狞。
木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丝巾给他擦手,他不怀疑虫皇说的有假,如果不挖出他的核,他的雌虫就会死。
“拿杯水来。”他吩咐身边的虫,那虫简直莫名其妙,这都火烧眉毛了,王虫还在干嘛?
逮捕虫皇亦或是镇压庄园外的叛乱,还有解决精神控制,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比给一只雌虫擦手来的重要?
和他一样莫名其妙的还有屏幕前的观众。
水很快被拿来,木凌用它打湿丝巾,仔仔细细地将堂洛斯指缝的泥屑、灰土还有血痂擦掉,还关照了尖锐的指甲,把甲缝里的污渍也擦干净。
他把脏掉了丝巾扔给旁边的虫,梳理堂洛斯的鬓角,嘴角微扬,轻声对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