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细弱的啜泣声,被段怀东犀利的话语刺激得逐渐放大,终成嚎啕。
许砚浑身似被抽干了力气,颓丧地蹲在田埂上。头埋在双臂之间,头发乱得像一堆杂草。小小的一团,随着哭泣身体一抖一抖的。
段怀东此时才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谁都不想被人揭伤疤,更何况他还口气那么冲,而她又是个格外敏感的小女人。
“别哭了。”他不太会哄人,连安慰的语气都有些生硬。
许砚好像没听见似的,依旧发泄一般哭得歇斯底里。
段怀东怕她哭得太久缺氧,只好蹲下身,试着靠近她。看她没躲开,又把大手轻轻按在她肩头。
“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段怀东艰涩地道歉,“对不起。”
他有很多年没向人道过歉了,可此时,除了“对不起”,他实在想不起更多的措辞。
许砚使劲摇头,整个人都晃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歪倒。
段怀东忙把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许砚就那样缩成一团靠在他怀里。
“你不用道歉,”她鼻音重得快要发不出声来,“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说出了真实情况,说出了我一直不敢承认、也不敢面对的事情。”
段怀东没说话,温热的掌心贴紧许砚肩头。
“段怀东,我就哭这么一次,”许砚咬着下唇,“就这一次,唯一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因为他,不会因为过去的任何事情掉眼泪了。”
“好。”段怀东低声说,“我相信你,一定能说到做到。”
“嗯!”许砚使劲儿点头,“我能。”
终于,止住了哭泣。
许砚从段怀东胸口抬起头,一双眼睛被泪水洗涤得晶晶亮亮。
“谢谢你,”她说,“你是个好人。”
“你……”段怀东被她一句话闹得又气又笑,“你这是给我发了张好人卡么?”
许砚摇头:“段怀东,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好得让我害怕。”
“如果我说是为了报恩,你信吗?”段怀东故意逗她。
“不信。”
“那你说,我为什么对你好?”段怀东反问她。
问题,又回到原点。那一夜,在医院的台阶上,许砚说,一个男人可能会因为亲情、友情,或爱情对一个女人好。可她和段怀东之间并不是其中任何一种。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许砚艰难地问出这句话,对她来说已是极限。
“不知道,”段怀东微不可察地叹息,“可能,只是想这样跟你说说话,再抱抱你。”
许砚没说话。
过了许久,她突然蠕动身子,把手从段怀东腰两侧环过去,轻轻抱住了他。
……
两人直到腿酸脚麻再也支持不住的时候,才一起站起来。
许砚脸上的泪早已经干了,可段怀东胸口那块毛衣还潮乎乎的。
许砚看着那片明显深一些的暗色痕迹,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再加上她刚才居然主动抱了段怀东……
回魏姨家的路上,许砚恨不得把脑袋垂到胸口。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崩溃大哭会在段怀东面前,更没想到自己脆弱到了极点时会向他寻求温暖。
好在出了暖棚,段怀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既没有坏心地揶揄她,也没有得寸进尺地提出什么要求。
大概,他真的就是心地善良吧。许砚继续自欺欺人。
……
魏姨看到他俩提着菜篮子回来,忙找了袋子把蔬菜分开装好,又给许砚带了一大包煮好的羊肉。
“你和东子俩人都多吃点啊,一个比一个瘦。”
临走前,魏姨不断嘱咐他们。
魏姨的热情和关心,让许砚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母。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今天一天都没给家里去个电话、问问父亲的病情,实在不应该。但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刚拿起手机的手只好重新放下。
黑色商务在高速上飞驰。三刻钟后,停在许砚租住的小区门口。
许砚下车,段怀东紧随其后。她转过头,看到段怀东脸的瞬间,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段怀东摊摊手:“问的。”
是啊,她连自己替徐源坐牢的事情都能查得到,更何况是她的住处。
“你查我的住址干什么?”许砚皱着眉头,“这不是好人该干的事。”
段怀东哑然失笑:“那好人该干什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你送到朋友家楼下,然后让你一个人半夜坐黑车再溜回来?”
许砚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段怀东像终于得逞似的,勾起唇角:“许小姐,如果我真的对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周折,你们张经理早就把你扔到我……房里了。”
他本想说床上,但想想许砚的承受能力,还是改成了略保守一点的词。
可饶是如此,许砚的脸还是瞬间火烧似的红起来。
“你瞎说什么!”她恼羞成怒。
段怀东也不示弱:“不信你试试?”
“……”
许砚无言以对,因为段怀东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张经理能因为她认识段怀东而雇用她,就可以因为段怀东要得到她而牺牲她。
“你不是那样的人。”许砚抬着头望向段怀东,又重复了一遍:“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可不见得。我名声一向不怎么好。”
段怀东起了坏心思,故意吓唬她。
然后又扬扬下巴,道:“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