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除夕夜有守岁的传统,但许爸爸他们毕竟年纪大了,十一点刚过就明显犯困。
好在许砚家是三居室,五口人三个卧室,正好够住。
等长辈都回房休息后,许砚怕吵到他们,特地把电视机声音调小。
原本喧闹的客厅安静下来,她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思绪渐渐飘远。
也不知道段怀东现在在哪里。应该不会在医院,许砚想,钟老那么虚弱肯定熬不得夜。那,段怀东应该就在不远处的花都大厦吧。
许砚心头微动,起身走到客厅窗户旁边。
这里和她房间的窗户一样,都朝南,看得见色彩绚丽的花都大厦。
“恭贺新禧”、“除夕快乐”八个大字在led幕墙上反复闪耀。艳丽的色彩隔着玻璃映到许砚脸上,光影斑驳。
今天分开的时候,段怀东心情并不好。许砚本来就记挂着他,想到他很可能是一个人在酒店过除夕,更添了几分担忧和心疼。
几乎是下意识的,许砚掏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寻找那串熟悉的号码。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突然跳出来电提醒。
尾号,2009。
居然这么巧,许砚勾起唇角,眼中蕴上温柔。
“喂?”她把手机贴在耳侧,“怎么突然打电话了?”
那端安静得呼吸可闻,许砚的心像被吊起来。
片刻之后,段怀东才低声答道:“想你了。”
“……”
许砚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单刀直入,整个人就像被温水充满了似的,那种暖洋洋的感受饱胀得快要溢出来。
“你想我么?”
段怀东反问,声音沉稳悦耳,犹如大提琴拨动g弦。
他又说,“只有我一个人饱受思念之苦,实在太不公平。”
像是埋怨,更像是撒娇。
一颗糖,突然被投进许砚心湖。原本就已经满胀的湖心,发出“噗通”的一声,涟漪一圈圈散开,甜蜜随着波纹四溢。
他的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词、一个字,就能如此轻易撩动许砚的心弦。
“我也……”许砚顿了顿,才接着把后两个字说完:“想你。”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话音未落,小巧的脸上已经遍布红霞。
电话那端传来沉沉的笑声,更诱得她脖颈、耳朵火红一片。
“你在干什么?”
许砚耐不住这样的气氛,顾左右而言他。可一开口才觉紧张过度,嗓音竟然有些沙哑的质感。
这回,段怀东没让她等,直接给出答案。
“什么也没做。我坐在沙发上,只留了一盏阅读灯。”
“守岁吗?”
许砚家也有除夕不灭灯的守岁传统,客厅这盏吊灯今晚是要开整夜的。
“不是。”段怀东摇头。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更低、更哑:“许砚,我在专心地想念你。”
如果说刚才两人的互诉衷肠已经令许砚羞赧难耐,那现在段怀东对于他思念的具体描述,更令许砚原本就飞速跳动的心脏再次提速。
全身所有的血液都被泵入大脑,短暂的晕眩过后,铺天盖地的温暖和甜蜜再次将许砚紧密包裹。
“段怀东,”许砚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字,“你知道吗,我这里可以看到你住的那栋楼,很近,很清楚。”
段怀东似乎是随口“嗯”了一声,转而问道:“所以,你现在是站在窗边?”
“嗯。”
许砚轻轻咬住下唇,心情因为段怀东如此“随意”的语气沉了又沉。
她其实原本想说,我能看到你住的那栋楼,感觉离你很近很近,近得好像我们就在一起守岁跨年一样。
可段怀东似乎并未察觉她心情的起伏。
临近午夜,楼道里再次响起噼里啪啦的电子鞭炮声。
电视机里,主持人的声音也陡然抬高。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让我们一起倒数,迎接农历己亥猪年的到来!10,9,8,7……”
“倒数计时了。”段怀东突然开口,“许砚,看着窗外。”
“5,4,3,2,1。许砚,新年快乐!”
外面的电子鞭炮声音越发响亮,整座城市都在这一刻沸腾。
花都大厦的led幕墙在时间归零的那一刻,突然绽放出绚丽夺目的烟花,层层叠叠、层出不穷。
红的、紫的、蓝色、黄的……色彩缤纷繁复,令人目不暇接。
许砚瞳孔紧缩,那些流光溢彩在她眼底留下一个又一个光斑,像在瞳孔中下起极大的流星雨。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秒钟,或是几分钟。
电子鞭炮声渐渐息弱,电视里开始新一轮的文艺演出。
许砚开口想要跟段怀东说点什么,可声音刚发出来,就被他抢先一步。
“新年快乐!”
声线低沉,震颤许砚耳膜。
与此同时,花都大厦的led幕墙突然变换,所有的烟花停止绽放,唯独在朝向许砚的方向跳跃闪烁出一列字样。
许小姐,新年快乐。
许砚心头瞬间被击中。耳边段怀东的祝福与眼前看到的美轮美奂完美融合,同时冲击她的听觉和视觉。
“你……”
许砚脑海空白,嗫喏着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起初,她以为烟花只是巧合,毕竟花都大厦一直在播放春节祝福语。可当她看到自己的姓氏被亮在上面,她明白,其实一切都是段怀东亲手操办安排。
在这样一个万家团圆的夜晚,他没有亲人陪伴,独自一人忍受孤独,却默默守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陪她守岁、给她浪漫和惊喜。
许砚心中胀得不能再满的感受登时化作滚滚热泪顺着脸颊流下,许砚抽泣哽咽,为此刻被捧上天的幸福,更为此刻段怀东诚恳真挚的心意。
“傻孩子,哭什么。”
段怀东无奈地搓了把头发,“我是想让你开心,没成想又把你惹哭了。这大过年的……”
“不是,不是。”许砚抿着嘴,使劲摇头,“不是你惹哭的,是我自己。”
凉凉的眼泪润在唇角,滋味咸涩。
“段怀东,你一个人,孤单吗?”
问题抛出去,许砚才发觉问得如此可笑。
他怎么可能不孤单。连酒店的服务生都在和亲朋好友团聚,他却孑然一身,旁边连个人都没有。
可段怀东给出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他说,他不孤单,因为在他心里,许砚一直都陪着她。
也就是说,在他给许砚打电话之前那段漫长的时光里,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像他先前说的那样“专心地想念”许砚。
“段怀东,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
许砚几乎是明知故问,可她固执地想要从段怀东的回答中印证自己的猜测。
无奈地叹了口气,段怀东贴紧手机话筒,声音温柔又无奈:“我总要等你跟家人团圆之后,有时间了才好打扰。”
他不是不想打,只是他太有分寸也太有理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时候不该做。
许砚死死咬住下唇,他不一向是个不放过任何机会、志在必得的人么,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大度乖巧得不像话!
“你,你就是要戳我的心,让我心软。”许砚愤愤然道。
段怀东哑然失笑:“好,你好看,你有理,你说什么都对。”
许砚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满心的愤懑找不到合理的出口。
“不跟你说了。”她撇着嘴,反正总也说不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