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点透,叫你知道怎么干,却又摸不着虚实。
轻描淡写的一哂后,萧靖脚下的步子已快了,余光微侧,瞥见窗外不知何时竟聚起了阴云。
“查一查,之前在这瞎叫唤下雨的都有哪些,一个别少了,每人赏二十板子,回头全送到酒醋面局去,那地方宽绰,扰不了陛下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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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传来的时候,姜惗正靠在翟舆的软塌上怔神。
昨晚几乎整夜未睡,这会子竟也困意全无,只是沉沉的九翟冠戴久了,头脑一阵阵地胀痛。
想是离得太远的缘故,那悠长的嗡鸣听不出雄浑豪迈,反倒幽幽咽咽的没多少生气,莫名更叫人心胸不畅。
掠进帷帐缝内的气息透着沁凉,泥腥气也仿佛越来越重。
她忍不住揭起龙凤盖头,悄悄将侧帘撩开条窄缝看。
天早已破晓,才升起未久的日头笼在那片薄雾般的淡灰中遮没了身影,天色愈发显得沉,阴云在东天里层层攒聚,远空里已可见电光划过。
这场雨看来是在所难免了。
姜惗的心也半凉,不管之前怎么期待,现下却生不出一丁点儿盼望了。
她从前是家里孙辈中唯一的姑娘,自幼受宠得紧,去岁及笄时本来要谈婚论嫁了,她却不愿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跑去央求,身为当朝首辅的祖父便暗许她两年内自己选个中意的夫婿,旁人不加干涉。
现下可好,因着那场飞来横祸,不仅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意郎君已然不用想了,还要作为下国贡女充做当今天子的后宫嫔妃,搁在谁身上一时半刻恐怕都没法子坦然。
嫁入皇家,听着荣宠至极,实则却是往火坑里跳,她就曾听闻过有人尚未进宫就死于非命。
况且贡女的身份连人质都比不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定然得不着什么好下场。
姜惗越想越头疼,不再琢磨这些糟心的事,寻思着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求有福,但求平安了。
借着灰淡的天光,已经能望见前面壮阔恢弘的宫城,远远听到礼乐钟鸣不绝于耳。
不多时,车驾缓停,帷帘揭开,两名女官上前,扶着她下了翟舆,到五凤楼前跪听宣制,在赞礼声中受赐金册,而后大礼遥拜,换乘抬舆,由卤簿仪仗护拥着起驾入宫。
半空里蓦地一声响雷,狂风呼啸着掠过场间,裹得旗幡歪斜,人人摇晃,礼乐也像乱了腔调。
抬舆只有穹盖,四面没有罩帷,风直灌过来,姜惗在上面坐不稳,歪斜着打个趔趄,龙凤盖头“呼”的被掀了去,飞出座亭外。
她尴尬不已,心下倒还镇定,端着仪态,四平八稳地坐好。
眼角扬瞥的刹那,忽然望见斜侧高高的角楼上,有个身着香色锦袍,头戴描金乌纱的人,低眸垂睨,也正朝这里看过来。
目光相触的一瞬,姜惗醒觉不妥,赶忙转回头去,很快被抬进了前面的券门。
雷声隆隆不止,斜飘的雨滴随风落下,转瞬便成了倾盆之势。
萧靖向旁挪了两步,乜眼继续瞧着抬舆仪仗从门径另一侧迤迤而出,大衫霞帔的背影在雨地里渐行渐远。
“看清什么样了么?”
“回督主,漫雨遮眼的,奴婢没看清。”
吕承安在旁张伞伺候,之前没留心,听他这么问,不由又朝那边张望。
“我倒是瞧着面善。”萧靖眉目轻舒,唇间抿起玩味的笑,“走吧,这么大的雨,别冷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