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新春(1 / 2)

晨光隔着屉栏漫进窗子,带着淡淡的金色,徐徐照清一室的晦暗,连书案后那张冷色的脸也暖亮了。

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本,即便是年节之际,也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变本加厉的越来越多。

这也难怪,一场突如其来的宫变,将所有的安宁都打破了。

颍川王被刺薨亡,太子横遭废黜,国本根基一下子荡然无存,大周朝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朝中自然暗流涌动,各打各的主意。

只不过,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他们做主。

眼前这份奏本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瞧着便叫人生厌,萧靖只扫了两眼,便呵然丢进旁边的熏笼。

他揉了揉微微泛红的眉心,探手去端旁边的茶盏。

那里面的水早凉透了,刚一触就摸得出来,他拧起眉,拂手扫落在地,却没开口叫外面伺候的人来添换,阖眸靠在椅背上,暗自调息理气。

外面笃笃地响起三下叩门声,随即“吱呀”被推开。

吕承安快步走进来,撩帘时脚没留神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赶忙稳住身子,脸上却全是兴冲冲的喜色。

“禀督主,坤宁宫那边怕是不成了!”

萧靖没应声,继续让内劲在周身诸穴间流转,运功一周天,再让真气回落至丹田,本来倦痛的头脑顿时清爽了不少。

他吁了口气,像是吐尽残余的晦气,旁若无人地抻着腰背站起来:“怎么不成了?”

“回督主,皇后娘娘打从初一那日失心疯了之后,这些天没黑没白的闹,顶不住昨儿晚上终于消停了,御医前前后后去了几批,到现在也拿不出个法子来。”

吕承安嘿嘿笑着,邀功似的一眨眼:“奴婢亲眼瞧得真真的,咳嗽已见红,定是撑不了多久了。”

处心积虑打得一手平叛救驾,博取人心的算盘,结果非但没如愿,还把亲儿子搭了进去,这辈子什么指望都没了,能撑得住那就怪了。

萧靖一声轻呵,起身走向窗边。

外面天还是阴的,却依旧没有雪,寒风吹得正紧,满树枝叶早就不见了踪影,莫名显得萧索寂寥。

“废太子殿下呢?”

吕承安呵腰跟在一边,附和似的嗤笑道:“还是老样子,每日要么在宗正院那座废院里叫唤,要么就光着膀子趴在树上哭喊着求见陛下,那声听着就瘆人,奴婢估摸着离疯也不远了。”

萧靖唇角微挑,轻蹙的眉头反而又紧了紧。

“啧,殿下这么着,不止不是思过,还伤了自个儿的身子,更累及陛下宽怀仁恕的圣德,还是劝着点儿好。”

吕承安当即会意,抱拳躬身道:“督主说的是,奴婢懂了,从今往后必定让殿下好生歇歇,绝不能让陛下的圣德有半点亏污。”

“懂了就好,把桌子上那些批了红的奏本全送去内阁,叫他们照上头的意思仔细拟个章程,分发给各部办理,没批的还搁在这儿,等我回来再定。”

说话间,萧靖已转身撩帘而去,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笑。

.

从神霄宫到蕊珠殿,风都大得吓人。

可一过琉璃门,那种刀刺般的凛冽便感觉不到了,连外面的人声也变得低不可闻。

仿佛只是这道门墙,便隔绝了一切。

外面依旧是隆隆严冬,这里却天时迥异,院中竟已有几株花在吐蕊,俨然春意早发的样子。

萧靖沿着石板甬道走过中庭,刚到后殿,就见几名内侍宫人捧着东西灰溜溜地走出来,里面还隐约听到气哼哼的骂声。

又发脾气了?

想想这女人也真是怪,先前在牢里那么久都艮着脖颈子死硬,现下出来了,反倒难伺候了。

他偏唇轻挑了下眉梢,从内侍手中接过放着药和棉纱的托盘,叫众人都退下,自己一个人走进去。

寝殿内,姜惗正支颐斜靠在罗汉榻上,锦缎厚实的宫装也掩不住高高隆起的肚腹。

旁边的矮几上除了几本书,其它都被糕点吃食堆满了,没半点空余的地方,却没见动过哪样。

之前宫变的第二日,旨意便传进了牢里,不光不再逼问她腹中有孕的实情,还恢复了丽妃的封号。

原本那两位“疑犯”如今一个死了,一个也快死了,再纠结是谁已毫无意义,皇嗣虚悬,国本动摇,如何补救,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唯一的希望,即便是孽种也只能由皇帝堂而皇之地认下。

当然,还需得真是个男丁才成。

“娘娘这是怎么了?若是那几个奴婢伺候的不顺意,只管知会臣一声,犯不着置这个气。”

萧靖把几样点心挪到别处,搁下托盘,伸手过去帮她搭脉。

手指刚触到腕上的肌肤,姜惗便一抽胳膊,将手拢进袖筒里。

“躲我远些!用不着你假好心。”

她面色微见潮润,语声也有些闷。其实刚才浅浅那一搭,也能觉出她脉象有些急,其中隐含着一股洪盛的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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