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在修真界是个地位特殊的地方。
不仅仅是因为从这里能看见修真第一宗门上清宗的小世界镜像,还因为无数修士在这里渡劫晋升的几率高于其他地方。灵根普通的修士,想要一步登天的凡人,聚集于此,各怀心思谋求各自生计。
慢慢的晋升之地变成了晋升之城,千里沃土变成了鳞次栉比的繁华楼阁。
空中飞剑往来不绝,水陆车马川流不息,就算是夜幕降临,远远望去晋城里也是灯光辉煌,喧嚣不断。
赵一鸣就是行走在晋城夜间的稽市司夜官。
他是一名散修,一百年前考入晋城修真联盟下属的稽市司中,根据实力划分,拿到了筑基期修士的“虚”字令牌,开始了夜间的安全巡查工作。
夜官的工作说起来简单,他们需要整夜在晋城里巡逻,这对于凡人来说损耗精神,但对于修士来说并不是问题。
复杂的在于,他们需要处理城内各种不寻常的小细节,抽丝剥茧地巡查是否有魔修妖物混入了晋城。
晋城乃是晋升福地,因为上清宗的缘故,这里聚集的大部分都是仙修和凡人。因此他们会天生排斥阴邪之物来到晋城,晋城的修真联盟曾经还请白奕禛给整个晋城布下了阻拦妖邪的结界,但上清宗的护山结界都有可能被邪魔入侵,何况这晋城结界。
十年前上清宗山门被魔修寻了空子进入,连带晋城也受累。
中心湖附近的人家,被散溢出的魔气侵扰,死了上百户,十年之间,怨灵不散,戾气难消,在修真联盟的命令下,将这一片湖水连同外围广场都划成了禁地,严禁修为低下的修士和凡人踏足。
而这里也成为了夜官重点巡查的地方。
赵一鸣这是第五年走过中央广场前的小道上。
他还记得十年前上清宗开山门招收弟子的盛况,可惜他资质平庸,来晋城遇见好几次上清宗开山门,他都没有考上,久而久之也只是仰望一下那些幸运儿了。
散修和宗门弟子的修炼资源有本质区别。
像他每日执勤,每日可获得修真联盟发放的一百块的灵石,以及黄级丹药十颗。这在散修中已经算是较好的待遇了。而这点资源,放上清宗,可能还不如人家外门弟子一个时辰消耗的,更不用去比那些精挑细选的、天资优异的内门弟子了。
可世间平庸之人永远多于精英,他能比那些性命不过百年的凡人,多上几倍的寿命,已经算是人类中的佼佼者了。有时候这么想想,他也就释怀了。
今晚的月色似乎与往常不同。
月亮就像烙印在夜空,一切星光都不敌那银白光辉,从而显得无踪影,独留月色孤寂。
这条小道比以往都要寂静,青石地板上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孤单的身体仿佛融入了黑暗里,再也无法脱离出来。
冷不丁前方巷角窜出一道黑影,他立刻祭出飞剑。剑尖瞬间刺入了人的身体半寸,换来了一个委屈的哭声:“赵大人,我是打更的二毛。”
赵一鸣赶紧收了剑,皱眉:“今日执勤的更夫不是你,你晚上乱跑什么?”
二毛捂着肩头上的伤口,痛得嗤声,但他不敢对管理城市安全的夜官抱怨,只能哭丧着脸说:“赵大人,我家那婆娘把我骂出来的。你知道她来自西蜀,泼辣够劲,我哪里敢违了她的意思。”
赵一鸣不操心这些凡人的琐碎家事,他摆了摆手:“早点回去。”
二毛躬身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突然,赵一鸣又把他叫住了:“我记得你住在城北角?”
二毛:“对,赵大人,城北多是咱们凡人在居住,那边土壤肥沃,我们平时也可以自己耕种一些,自立营生,少给各位上仙添麻烦。”
赵一鸣凝神打量对方,神识扫了三遍也没发现任何问题。他目光带着猜疑:“晋城范围千里,城北到城中心对你这种凡人之躯来说,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你家夫人到底有何意图,非要让你折腾几个时辰到这城中心来?”
二毛的脸色一变,神情似有闪烁。
赵一鸣面色微冷,长剑出鞘:“说!”
二毛赶紧跪下了:“赵大人,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很多人都去挖,我婆娘让我去,我不敢不去啊。”
赵一鸣:“挖什么?”
二毛伸手往那被设置了结界的中央广场指:“金子。”
赵一鸣才从那边过来,还遇见两个同僚打了招呼,哪里见着半个凡人身影。
他当即拎着二毛,迈步走向广场。
广场上的旌旗仿佛还停留在十年前,闪着金光的结界里,黑雾弥漫,那是还未被净化的魔气。
本来修真联盟可向上清宗租借几株金光紫莲栽种,最多几日就可消除魔气影响。
可金光紫莲需要大量灵气培育,而所谓修真联盟就是大量无门无派的散修聚集的组织,他们本身资源就缺乏,为了加速净化而消耗大量灵石培育花朵这种事他们做不出来,于是就花了三四年时间靠自己人的法力净化。
但他们不知道十年前入侵的魔修乃是在恶灵九渊都极有名气的白悦,他的魔气诡异阴邪,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很难对其净化。
于是当修真联盟想起来找上清宗租借金光紫莲时,又晚了。
落日谷被封,上清宗自己的弟子都进不去,哪里还有多的金光紫莲租借。
这么一耽误,六七年过去了,他们也只能用结界封着广场,里面的魔气出不来,也净化缓慢。
为了防止这些魔气被有心人利用,这里成了稽市司重点巡查的地方。
赵一鸣很清楚,这边没有人。
可当他接近广场外三百米左右时,他也看见了那摇曳在风中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的点点烛光。
抡着铁锹的人们,着魔一样地把手里铁器往结界的镇界石上砸。每砸一次,就飞溅出无数细碎的金粒。金子落地后,这些人就疯抢一阵,待地上金子被抢完后,他们继续抡着手里的东西往镇界石上砸。
二毛指着那些人:“赵大人,你看,大家都在挖。”
赵一鸣不是凡人,他很容易就看出来,那些疯抢金子的人,根本不是活人。
他们有的半边脸腐烂了,有的抡着铁锹的手臂都是森森白骨,每当他们去抢那些金子的时候,他们身上的腐肉甚至在青石地面上摩擦,碎肉滚在尘埃中,看得人胃口翻腾。
这些怨灵来的古怪,像是那些死在结界里的住民,可是如果他们都能出结界来,那些比他们强大更多的魔气又如何还在里面?
赵一鸣直觉有古怪,他必须尽快向上司汇报。
他刚凝了真元在传讯飞剑上,就被二毛抓住了手腕。
二毛盯着他:“赵大人,你干嘛?”
赵一鸣:“我传讯回稽市司。”
二毛抱住他:“不,你们别驱散我们。我还没挖到金子,被我婆娘骂,我回不了家的。”
赵一鸣不耐烦地推开他:“你好好看看那些到底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