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进宫的日子,秦离坐在梳妆镜前,由着从宫里调出来的一众妆娘侍女梳妆。
镜中之人臻首娥眉,明眸皓齿。
水光潋滟的眸子直欲勾人心魄,却全无半点未出阁女儿的娇态。
秦离泰然坐着,沉静如水,妆娘为她上妆,嘴上夸赞道,“殿下不愧是京城第一的美人,广安城里可再找不出可以同殿下一争高下的了。”
秦离淡淡应下了那女官的奉承,随手将桌上一个玛瑙戒指赏给了她。
空有美貌,那就是草包,只能任人算计,为人鱼肉。
华美的珠饰戴在头顶愈发的沉重,恰如秦离此时的心境,她心里烦闷。
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她不能保证一步不错。
这是秦离在镇国公府的最后一天,而今后,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回到这里。
秦离穿着紫色锦袍,照理说今日是行长公主的册礼,可看样子某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这身衣服不是寻常公主的礼服,而是官袍。此番是要借着册封公主的名义一并将权力过继过来。
沈家真是妙算,却不知道她已经不再是以前不知世事的小丫头了。
好歹多活了一世,总不能白活,既然他们这么急着把权柄夺过来,那她自然乐得配合。
紫色官服上用金丝细线绣着九天玄鸟,是她母亲槐安长公主曾经的朝服,照着女子的身量比例量身定做的,穿在身上倒比寻常礼服更显凌厉的气势。
看到故衣,父母昔日音容俱浮现在眼前。
想她母亲曾在朝堂上叱咤,同她父亲如定海神针般立于朝堂之上,辅佐江山社稷,斡旋于各家势力。
却不想被沈家合围算计,到头来死得不明不白。
她恨得咬牙,暂且不急,来日方长。
这笔账她要一个一个清算。
若不想为人鱼肉,那便成为刀俎。
府里上下各处忙的脚不沾地,只待吉时便迎进宫去,入朝堂,再行长公主册礼。
门外的宫人一早便来到了镇国公府邸候着,齐齐列队相迎,仪仗竟有几十米长。
在广安城摆出如此大的排场,秦离冷眼瞧着,也知道这已经远超长公主的规制了。
捧杀捧杀,还未进宫,便已经有人早早做了准备。
今日也是魏冉出征的日子,数十万将士即将奔赴漠北,浴血平寇,却不及一个假公主的排场大。
宫廷夜宴,却没有一杯是给将帅出师的送行酒。
秦离觉得可笑,一时间笑出了声,女官为她勒紧腰间的蟒纹腰带,问道,“殿下有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当然是心中欢喜了。”
秦离自嘲,那女官附和道,“正是呢,殿下这可是无上的殊荣呢。”
真的是么?秦离没有问出来。
秦离被搀扶出了府门,正要迈上轿辇,却听到了广安城外传来将士振聋发聩的誓师词。
她茫茫然盯着城外的方向,之前还说要去送送呢,恐也不能。
那便待他凯旋归来,为他高举庆功酒。
之前谢家领兵镇北,也是此番雄心壮志,金戈铁马,不想竟是万事空。
她遥想当年,她守在家中,只盼着一日递上她谢家的庆功酒。
将军百战死,战士十年归,最后死在了弄权者手中。
说来笑话。
几万条将士的血肉不过是他们弹指一挥间用来党争的牺牲品。
尸位素餐,草芥人命。
她心底生出一点小小的期盼,希望能等到他回来,而不是空欢喜一场。
似乎魏冉在,她便不再是一个人了。
“殿下,您在看什么呢?”身旁服侍的宫人轻声道。
秦离笑了,“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天气好,是祥瑞之兆。”
天边是万里的红云。
城外魏冉挂帅,城内秦离册封。
一人奔赴广袤边境,一人通往森森宫墙,都誓要掀起一阵风雨。
高台之上年轻的将军一身玄甲,鲜衣怒马,目光凌厉,眸若寒星,底下一种将领豪气干云。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只平一个漠北还远远不够,来日方长。
隐隐听得城中喜乐声响起,是长公主的仪仗。
魏冉望向城中方向,不管是否出于相互利用,有人在等他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