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却说京城脚下有处早点夜宵摊,乡里十村八地的邻居都来吃他家的早点夜宵。
早点摊上支起一杆子旗帜,上面用楷书穹劲有力地写了个‘陈’字,然后在布帛边角上缝了一圈红布三角,中间的布料选了简洁的天蓝色,人们见了这招牌都夸店家是个有文化的。
也有人为店家扼腕的,好好的读书人怎么就成了这早起贪黑的破落户;也有为店家感叹的,想来为了营生幸幸苦苦不容易,拿笔杆子的手都成了擀面杖了。
只有陈枕一个人,对这些虚言碎语充耳不闻,只顾自己早出晚归,好好打理这早点摊子。
这日他见太阳落山,再无宾客到来,便张罗收摊。
小摊小贩,其实收起来也不算快,一天来多少客人留下的残羹剩饭得存到一处,隔天一大早让收泔水的贩子拉走,能挣些铜板回来。
还有七八个桌子,十来个凳子需要擦干净。
陈枕拎着水桶从远处走来,因为力气小,好些水摇摇晃晃泼洒在泥巴路上,换作以前肯定又要被人呼来喝去骂骂咧咧了。
好在现在陈枕一个人自己开摊子,自己做了个小老板,没有人再会说他了。
他从清水桶里拧起抹布,轻轻甩了甩水珠,熟练地擦起凳子来。
因为这凳子是纯红木做的,上面叫木匠粗糙地上了一层烤漆,底下见不得人的背面却还是光裸的木头,所以陈枕每次擦到背面的时候都小心着将抹布拧得生干,等抹布再拧不出水的时候,方敢伸手去擦凳子心。
这板凳都是他为数不多的财产,坏了可没有钱换去。
自从他开了早点摊,盘缠已经花得干净了,每天的微薄收入也只够自己糊口而已,实在存不下什么多余的钱财。
每到月底算账的时候,结余下一个铜板子,陈枕就高兴得跟什么似得。
其实擦也没有什么好擦的,每天客来客往总归是那几个熟客,再加上过路的生人。这乡村小地,只有巴掌大小,连面孔都不常换。
他们早已对陈枕熟知了,经常光顾,照顾陈枕的生意。
这是好的,却也不乏有见陈枕一个孤家男子,借着吃饭来占便宜的。
世道艰难,男子赚钱不容易,因他年纪渐渐大了,身边也没有个管看他的妻主,平日难免遭受欺负。
倒也有好心的婆姨主动上门给陈枕说亲,可说得不是寡妇就是那把夫郎克死三四回的扫把星。
婆姨说,陈枕这样子的样貌,有人肯要就谢天谢地了,如今连比他小个七八岁的男孩也到了嫁人的年龄,陈枕再挑下去就要孤独终老了。
一开始,陈枕也不甚在意,只当婆姨们说得是耳旁风。可是时间久了,受得欺负够了,陈枕也渐渐自卑起来。性子比以前也更加孤高了,难以接近了。
现在除了正常营生要打交道的客人,陈枕一概不见。只有那如烟公子如今被亲王赎了身,有了两个子儿,常来探望他以外,他一概是深居简出,素不见人。
邻里街坊因都成了家,只有陈枕一人孤家寡人,他也不爱和他们走动。村子里都知道陈枕是一上了夜就门户紧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得了。
直到有一日,村子里忽然来了一个人见人骇的妖怪,那妖怪是个佝偻着身子的中年女子,脸上似乎被火烧过,皮肤均成了灰褐色的老痂,只有那眼眉处的皮肤稍好些。
女妖怪似乎也晓得人们嫌她丑,平日用纱巾蒙面,不出来见人,直到三更半夜方出去寻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