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一行人先后回到了陆月鸣的家宅。
陆夫人临时准备了一锅白粥小菜米酒,供来客食用。
落座后,谢楠问两位道士:“在乐山派修行,戒律允许饮酒吗?”
闰元道:“允许,但还是我们基本不喝。”
谢升替鸢室仁满上一杯后,执壶的手在闰深酒杯前停住:“既然不违戒律,就应该喝个痛快。人生苦短,怎能不对酌畅怀。”
闰深解释道:“乐山派戒律并不严格,除了斋戒辟谷,其他时间都能饮酒吃肉,但是喝多了误事,误事就会被师父责罚,因此我们平常极少饮酒,肉也难得吃上一回。”
闰元接道:“吃的最多的,就是食铁兽。”
咏川握住酒杯的手“啪”得松了开来,坐在桌前巍然不动。
陆夫人原本目光消沉,整张脸弥漫着一股死寂之气,但听见这句话,一时间竟打起了精神:“我和老陆也喜欢吃竹熊肉,竹熊肉质肥美,而且个头极大,猎到一只足够我们吃上大半个月。唉,可惜因为这档子烦心事,老陆已经许久没再下山打猎了。”
闰元继续道:“师父最喜欢吃食铁兽的耳朵,煮了之后凉拌,实在是美味。我和师弟常常会把竹熊耳留给师父。”
咏川举起双手,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直到感觉到闰深在桌下扯他的衣摆,闰元这才想起来饭桌上还坐着一只食铁兽妖。
咏川看着桌上黑乎乎的菜肴,捏着筷子如履薄冰,见其余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他,心中更是担惊受怕起来。
他咕哝一句:“我个头不大,耳朵也小。”
闰元尴尬地咳了一声,随口打了个圆场:“只是竹熊模样憨厚可爱,猎杀时太过残忍。于是这就是我们难得吃肉的缘由。”
鸢室仁听他们讲述吃食习惯,想到自己无法正常饮食,心里不免感到伤感。
陆夫人看着鸢室仁独自在那里喝闷酒,便好奇地问:“神仙不吃饭吗?”
鸢室仁摇摇头,仰头饮完一口酒,目中神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黯淡。
他叹了口气。
谢升赶忙为他解释:“这位神仙不食人间烟火,除了偶尔会喝酒消愁,人间食物一概不碰。”
“神仙一定是在愁我们的村子吧。”陆夫人扑簌簌地落下泪来,伸出衣袖沾脸上的眼泪,“也不知道我们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竟碰到这等怪事,愿神仙能助我们渡过难关。”
谢楠道:“请夫人放心。”
陆夫人站起身鞠了一躬:“多谢各位道长侠士,你们先吃,我去给老陆盛点饭食,他在养伤,不能饿着。”
酒足饭饱后,闰元坐在陆月鸣家门口,检查四周的状况。
处于恶兽之乱的陆家村各户大门紧闭,没有人烟,连虫鸣都少得可怜。过了许久,他终于听见几声“啊,啊”的乌鸦叫声。
幽静的夜色让整个村庄更添了一分萧索空寂之感。
闰元想,若他们没来解救村子,那么村子里的人就会越来越少,忍受不了惊惧与哀痛的村人,多半会陆陆续续搬迁离开。随着光阴流逝,陆家村将会荒废,彻底变为空荡荡的鬼村。
那个失去供奉的土地神,究竟在图什么?
倘若这里无人居住,他的身份就再也无法转回神籍,而发动禁术会使他的魂魄精元耗尽,再也不可逆转。
“喵——”
闰元闻声望去,只见房顶上跳下来一只猫子,待猫子走出了围墙下的阴影,他才看清这只小东西的毛色。
猫咪全身狸花黄,走步姿态极其优雅。
黄猫小步跑到闰元脚边,尾巴绕过身体搭在两只前足上,它驼起后背,蹲坐在地,两只水灵灵的圆眼盯住闰元,似乎想要与他亲近。
闰元心生喜爱,抱起黄猫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黄猫的耳朵尖扑扇了一下。
“咪咪,这么晚怎么跑来这里呀。”
闰元闻到了萦绕在黄猫身上的酒气,不禁皱了皱鼻子。饶是他不爱闻酒气,这只漂亮温顺的黄猫也让他爱不释手。
他捋起了黄猫脖颈和后背上的毛。黄猫慵懒地闭起了眼睛。
“看来是只小猫妖,跑去哪户人家偷偷喝酒了?”
黄猫一声不吭,蜷起身体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闰元看在眼里,一时半会儿竟分不清它的后脑勺和隆起的背哪个更圆鼓。
他用手指尖轻轻戳了两记黄猫狸花头上的纹路,它都没有惊醒。
“如果是这样一只猫来当神该多好。”闰元用下巴蹭了蹭它的耳朵,“食人花太凶残了。”
黄猫忽地睁开眼,由于逆着月光,漆黑的眼瞳比平常放大了一倍,足足撑满了整个眼眶,看上去似乎受到了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