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月二十四,城中的店铺便都收拾收拾着准备关店,家家户户也掩紧了大门准备过年,一时间,繁华卞京似成了一座寂静空城。
昨儿后半夜雪势下得急,至天亮时又缓缓停了,出门时地上铺满了厚厚的雪。
放眼望去,漫天雪白,唯一串小脚印往箩江边上长长蔓延去。
雪地积得深,寸步难行。少女撑了一纸油伞,艰难地拔着脚向前挪,虽走得略显吃力,她却丝毫不馁,粉腮上还悄悄挂上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今儿个,陆容妤起了个大早,匆匆解决好了膳食便从小门溜了出来,往城中的铺子上来看最后一眼账簿。只才出门半会,她便随便寻了个莫须有的东西落下了的由头,让采兰折回家去拿。
一时间,白皑皑的天地间便只剩了她一人影。少女立身于宽广的冰面之旁,放眼远眺,微喘的鼻息呼出阵阵白气,丹唇边不由得绽出森森笑意。
叫你们不带我玩,小爷今儿个包场!
……
萝江落了平静,旁的望江茶楼也大门紧闭,往日人来人往,春回大地,这会也成了寂静清冷的模样。
隐隐人声从三楼传来。
还是那日廊角的雅厢,尹九端了盘火炭,正蹲着身亲自夹炭烧火,“大人,您今年当真不回家过年了?”
“算了。”
公孙砚摇了摇头,单薄一身锦袍立于窗后,瑟瑟寒风携着雪花灌入窗口,落在男人高束的墨发之上。
都说每年佳节倍思亲,像大人这般族谱唯自己一人名字的,更是连思念都无处思起,又该多么寂寥啊!
尹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大人。
又闻窗边人幽幽道:
“月前才修好的门槛,怕被提亲的人又踏破了。”
……
尹九木讷地瞅了眼自己粗砺的手,默默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算了,还是自己更可怜一些。
公孙砚再问起,“花房庄之事可有进展?”
尹九放了火钳,起身道,“回大人,那花房庄的主人陈明世亲侄为朝中七品小官,其庄收人皆以相貌为第一准则,除此之外,尽是选些涉世未深,或是神智不大好的姑娘,以便蛊惑。”
“姑娘?”
尹九颔首,“是,故而,若咱们要混进花房庄,需得要一个既长得漂亮,看起来脑子还不太好的姑娘,小的这几日正在挑选人选,暂时还未选着合适的。”
男人骨节分明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轻叩着窗沿木栏,那覆了冰的黑瞳倏然缩了缩。
漫天惨白之中,一抹俏粉强悍地挤入了视野,叫人无法不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的位置离望江茶楼并不远,男人又生得一双锐利的黑瞳,将少女面上欣喜、魇足、如痴如醉的神态尽收眼底。
她蹦哒在在江面上,时而起舞、时而坐地蹬腿。再一会瞅着四下无人,竟还悄悄咪咪地弯下腰,在旁的垂了冰的芦苇荡上小小舔了口,结果舌尖差点被冻在芦苇荡上,她一个惊慌,竟直接咬断了那冰锥锥,含在嘴里尝了尝。
——似是味道还不错,那弯弯杏眸笑作了两道小月牙。
生得美,世间顶了天的娇美;
脑子不好,看起来也是真的不好。
回过头时,公孙砚一贯清冷的眉眼染上了几分嗤意。
他说,“不用找了。”
-
江面上的姑娘疯了会,掐着时间该差不多了,便晃晃悠悠地捡起了扔在地上的油纸伞,瞬时变了个静若处子弱柳扶风的模样,再提着裙摆优雅离开了。
吱呀——
虚掩的店铺门被人轻轻推开,来人鼻尖冻得通红,却似心情很不错的模样,嘴里还断断续续哼着不知名的调调。
陆容妤探身进了铺子,一眼未见着人,略探了探眼,才见着高高柜台之后那年逾花甲的老掌柜。
少女懊恼嘀咕,“哎,回来早了,早知该再玩会的。”
“小姐说什么?”老掌柜年岁大了,耳背严重得很。
“没,没,您把——”
话音未落,才掩上的铺子门被人猛然推开。
“小姐小姐,不好了——”那碧衣影子惊慌失措跑进屋中,连带进了不少风雪。
陆容妤一听,乐呵了,“不愧是古早爽文,连这喊‘不好了’的语气都这么传统。”
采兰不知小姐在说什么,着急忙慌得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
“不好了小姐,奴婢刚刚从后街走来时,见着叶家二小姐携了几个家丁往咱们铺子走来了,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要给小姐点颜色看看!这可怎么办啊小姐!?”
老掌柜抬起重重的抬头纹:“什么?颜色不好瞧?”
陆容妤一愣,“叶家二小姐?”
采兰急得跺脚,“就是那日小姐在茶楼里驳斥了的那人呀!那日她失了面子,这日可定会讨回来的!”
陆容妤这人,就是个光会打嘴仗的纸老虎,一听对方带了人来,瞬时心中擂鼓,又碍着在采兰面前,仍强撑着镇定。
“怕怕、怕怕、怕她不成!?”
采兰都快哭出来了,“小姐,您怎么结巴了啊!”
“你你你懂什么?这这这叫作战术结巴!我我我要——”
采兰接:“和她们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