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眉摇摇头,她不是好孩子。好孩子是不怕疼不怕死的,她什么都怕。
“对不起了,灵姑…我可能撑不到那天了,今晚就要死了。”水眉真的很抱歉。
灵姑沉默了一下,无奈的笑了:“那就抱歉了,说了这么多,打扰你了。”
说着,她去抓那些喂马的饲料,往嘴里塞。却怎么也塞不进去,她颤巍巍用那失神的眼珠盯着她道:“你能…喂我一把吗?”
“灵姑!你做什么?这些东西不能吃啊…”水眉实在是不忍看她了。那马麦如果能入口!
灵姑抬头,温和一笑:“我得活下去呀。”
水眉声音一哽咽。
“不吃点东西怎么能行?我还不能死,死太窝囊了,我得等到一个人,替我送玉玺去。士为知己者死,我和鸣鸑亲母是旧友,答应了护他,赴汤蹈火也要就要护到底。”
灵姑张开嘴,里面已经一片溃烂,应该是磨破的。她咽下去的动作极为痛苦,那些都是马吃的草料,人怎么能吃?她一点点的咽着,水眉只感觉心如刀割。
鬼使神差间,水眉泪流满面的抚摸上她残缺的手:“灵姑,这不值得…”
灵姑动作一愣,叹口气道:
“咱永远不知道,咱们对这个人间多么重要的。我们不活着,怎么知道我们的命值几钱?”
水眉摇摇头,死了不好吗!那玉玺不过一个摆设,要它何用!
灵姑似是感觉出了水眉的想法,轻声道:
“你和鸣鸑一样,永远意识不到自己对于别人,有多重要,水眉,把自己看的重一些。你不比鸣鸑差,你们是天生一对,都在天上翱翔,让万民敬仰的希望。”
水眉只感觉浑身一震,她紧紧攥住手,风一吹她的疼痛好了许多。
她只觉得自己是个小唱戏的,想个小羽毛飘飘荡荡,世间没了她还是一样,但是人间没了荣凤卿,就没了希望。
现在她崇拜的灵姑对她说,你比荣凤卿重要。
她的心在怦怦跳,有一个荒谬的念头,她想试试看。
想着她鬼使神差开口:“灵姑,我试试看吧,您把玉玺的方法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
灵姑眼里一瞬间迸发出希望:“玉玺…就在回龙阁的那面墙的暗盒中,寻常人打不开,需要用口诀背着的顺序,依次推按那些墙上的十六个盒子,九十九步一步不能错…最后一下,听见咔嚓一声,中间的盒子打开,自然现出玉玺。好孩子我来教你…”
灵姑沙哑的声音也润朗了些,她低声教了水眉三遍,又让水眉复述一遍,反复确认无误后,才放心下来。
灵姑终于笑了,她喘着气满脸期待神色: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山河倾颓,血满城池,然后你骑着马儿来了,一霎时自天地间迸裂处耀眼光芒,天山雪洗刷下永夜冻住的血污,于寒冬中炽然的开了一枝梅,然后是大江南北,青山绿遍,万江秀水,重归海源。”
“鸣鸑在天为月亮,你就是那无边星河。待到你们相遇,星拥月来,满天清晖之日,就是天下安定之时。”
她在马棚里,趴在无尽污秽中,嘴边草料碎渣和着血水淋漓,她在一字一字的展现出那美好的梦。
水眉早已泪流满面。
“谢谢你,眉儿。”
水眉呜咽一声,不顾肮脏,一把抱住了灵姑。
灵姑嘴角挂着微笑,语气温柔:“祝你一路顺风,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眉儿。”
“什么?”
灵姑摸索到水眉胸前的刀,水眉只觉得不好,还没来得及阻拦,她握住刀,一用力。一股血飞溅而出,溅了水眉一身,从脸到衣裳上,温热带腥,恍惚如血莲花。
她用尽最后力气,拔出刀来,捏着刀刃,刀刃刺破了她的手,整个刀身满是鲜血,唯有刀柄一处,干净如故。
“我身子烂了,还有一腔血是干净的,是热的,用我的血来给你开刃。护着你,一路平安。”
她把刀柄对着水眉。
水眉握住那刀柄,上面还有温热气息,接过的那一瞬,灵姑仿佛把所有力气传给了她,手一软,闭上了眼睛。
刀刃见了血,映见朝阳分外的红。
水眉没有擦这血,任由它滴着,从她指尖滴落,她在感受那温度。
从今以后,她就要与这种温度为伍了。
人一旦想活下去,便什么都不管了。
水眉站起来抿着唇,腿上血还在流,她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灵姑的了。
灵姑说的对,若是只为了死,这死也未必太窝囊了。
对着灵姑的遗体行了礼,她出了门去,日光照到她身上那一刻她抬头望天。
踏出这个门,腿上疼痛依旧,但是貌似已经好了很多,她的心平静了下来,清楚她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要面对人间所有艰难。
她要左手捧着传国玺,右手藏着杀人刀。踏上荆棘刀刃遍地的青州兖州,翻过腐尸白骨堆成的太行王屋,渡过血染千里的黄河桑干,在一步一血印,走到他面前之前,她不能停下片刻。身后是万丈深渊,向前是地狱炽焰。
刀刃一旦见血,便只能向前,绝无回头可言。
作者有话要说: 虐完了虐完了虐完了真的,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