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战被困的这间房子乃是傍山而建,很久不见有人进出,如果能翘首远望窗外,可以看见,庭院之中蔓生着荒草,草丛之上落叶片片,被夜风吹起又落,发出沙沙的响动。
查战仰躺在木板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只觉得四周弥散着一股霉腐的气味。
石阶上的苔藓仍在默默的生长,门楣上巨大的蜘蛛忙碌着,将被风吹破的蛛网又结了一遍。
查战的一身之上,如今只有眼珠可以自由转动,他不禁怀疑,“黑衣人将我这般绑着,他自己又去了哪里?”
这黑衣人阴阳怪气,虽然以应州之战作为二人谈话的切入点,但是言谈之中,他对大明军队没有半点尊重之意,起码不可能是锦衣卫“新十八虎”中人了。
他这念头尚未转完,便听见有沉重的脚步声,自那破败的院子里一步一步的靠近了过来!
在这熟悉脚步声中,查战感觉自己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知道,一个人的心情沉重,脚也会变得沉重起来。
好在,黑衣人进门之后,既不看他,又不与他说话,便似乎将他当做完全透明的一样。
黑衣人自顾将一个倾倒的木案扶起来,然后又从怀中掏着一张木板棋盘,两盒棋子,可惜他明显不精于此道,摆棋谱时落子总是迟疑不定。
查战却是此中高手,光是闭目闻落子之声,便随口道,“壮人此次复盘的可是《呕血谱》?”
黑衣人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相传,北宋围棋国手刘仲甫,在骊山与一老媪对弈一百二十着,被杀得大败,登时呕血数升。
人称这位抓棋的老太婆为骊山仙姥。这一局,着着精警,实非常人所能抵御,所以棋谱被称:“呕血谱”。
“一个人坐在这里,将一些黑白的石头子往一块木板上摆来摆去,我还真是很够无聊。”黑衣人喃喃自语道。
“闲敲棋子落花灯,摆棋总比摆弄人有趣。”既然黑衣人的目光已经扫了进去,查战开脆硬着头皮回答道。
面对查战如此卖弄诗文,黑衣人反而有些茫然。
“有人讲,棋如人生,黑子与白子的交错,岂不是有点象生与死的交融碰撞?”查战继续道。
道之生,无常之变。道之灭,无妄之灾。
“其实人生如棋。”查战盯着黑衣人的眼睛,不由叹道,“一盘棋,输赢乃兵家常事,赢了不必张狂,输了也应该表现得大度一些。”
“输一盘棋,大可以推倒重来,如果一个人,将自己的人生之路走错了一步呢?”黑衣人冷冷道。
“谁能生而无错,你……就没有走错过一步吗?”查战道。
伤疼与病苦己经折磨得他虚弱的身躯失去原有精力,他那一双平日坚强而有力的臂膀,此刻却有如婴儿般的柔软而脆弱。所以,查战刚刚将身子硬撑起来,便又无力地落在木板床上。
“只可惜,现在的决定权却掌握在我的手上!”黑衣人不屑道。
他将面前的棋盘一拂,晶莹的棋子滚落了一地。
查战越想越是心惊,故意哑声唱道,“苍狼草原的苍狼,草原的篝火都不能把你驱散……”
黑衣人受了他的感染,跟着唱道,“苍狼啊,苍狼,羊犊子还在等娘……苍狼啊,草原上的苍狼…………”
查战不由心底一惊,他久居边陲,与鞑靼人接触多,所以能用蒙古特有的长调唱出这草原上的葬歌。
黑衣人陪着,竟然将鞑靼蒙古语也唱得字正腔圆。
夜风之中,似乎正有无数的亡魂在跟着这葬歌在游荡。
“原来你……是前元余孽!”查战怒道。
黑衣人嗫嚅了半天,道,“前元,后元,这还重要吗?”
“你鞑靼蒙古蔑视生命,自前朝进关两百余年,屠城掠地,残害汉人,硬是把我们的大好河山践踏成什么惨状?”查战正色道。
黑衣人看着他,眉头紧皱,道,“激动了?”
查战豪迈道,“我大明查氏,在民族大义之上从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