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迷蒙中,那条白舟慢慢地现出了全身。
郎贺川冷笑一声,又掠回到白舟之上。
星月淡淡相映下,一个身穿和服的女子背向跪坐。
远远只看见,郎贺川双膝跪倒对那女子施礼完毕,又吹起了尺八。
玉摧红不记得在哪里听说过,名乐器若沾上了血腥之气,就再也发不出空灵之音?
但,
这位东瀛第一杀手,一旦拿起了尺八,神情却如同高僧入定,果然是一音入魂,如聆妙法。
此曲如此醉人,勾人乡愁,还有的,或许是我们对故国繁华气象的回眸凝视。
玉摧红欣赏良久,终于笑道,“《虚铃》。”
尺八之声戛然而止。
奏曲之时最忌被人打断思絮,郎贺川铮铮寒目瞪着玉摧红,
那个船首跪坐的女子低语一声,郎贺川这才乖乖地垂下眉头。
她终于转过身来,竞然是伊达静美,对着玉摧红展颜一笑,道,“评委大人,请继续。”
玉摧红淡淡一笑,道,“大家只知道,此曲源自贵国镰仓时代的僧人觉心,其实,不是他原创。”
伊达静美“哦?”了一声。
玉摧红道,“宋代,东瀛的觉心大师远渡重洋,来到中土径山寺学习佛法,偶然听到寺内一名叫做张参的居士吹奏尺八。张参告诉僧人,此乃其先人模仿普化禅师振铎之声所做的曲子。”
伊达静美道,“是这样的吗?”
玉摧红侃侃而谈道,“那时候,这曲子却是叫《虚铎》,觉心学成回国,衍生出普化流,《虚铎》也成为了今日的《虚铃》。”
“尺八在中土范围己经失传了很多年,现在,估计除了评委大人之外,很少有人了解其中的渊源,”伊达静美微笑道,“评委大人妙解音律,实在让人佩服之至。”
玉摧红哈哈大笑道,“郎贺川大人杀伐果断,闻名金陵,普天之下,能让他这么听话的,恐怕也就只有姑娘你一个人了,这才是真正让人佩服的。”
郎贺川闻声淡笑一声,他将手中的尺八用丝帕擦拭了几遍,用白绢包好,小心地放进一个精美的玉盒中,再抬头时,眼中寒光一闪。
玉摧红看着他笑道,“先生行事,总是这样井井有条吗?”
郎贺川微微皱了皱眉,突然道,“请登舟。”
玉摧红奇怪道,“你们有船,我也有船,为什么一定要我这么大一位评委来移步?”
伊达静美卟哧一笑。
玉摧红今天租的画舫虽好,吃水却不深,船身比那白舟窄了几分,连船首也低了几。
玉摧红苦笑摇了摇头,遁跳板慢慢地登上白舟。
郎贺川将自己的一双手在河水中洗了洗,又取出一块洁白如雪的丝巾,擦干了手上的水珠,这才斟茶,道,“请!”
玉摧红看看茶杯,又看看他,道,“为什么不是酒?”
郎贺川道,“听说,评委大人的身体,暂时不适宜喝酒。”
玉摧红苦笑道,“看来,我的那点破事……全金陵人都知道了。”
郎贺川又是一笑,道,“可是,这条船上没有评委大人喜欢的朗姆酒。”
玉摧红道,“梨花白呢?”
“也没有。”郎贺川摇头道,“这船上,只有本国的清酒。”
玉摧红坐下的地方,岂能无酒。
顶级的清酒,就藏在冰冷的舱底。
伊达静美不擅酒,也没有走开,斟酒之后,她静静地盯住玉摧红。
玉摧红接杯谢过,一饮而尽,然后让酒在舌面上翻滚,使其充分均匀的遍布舌面来进行品味,同时闻酒杯中的酒香,让口中的酒与鼻闻的酒香融合在一起。
余味果然清爽柔顺。
酸、甜、苦、涩、辣五种口味均衡调和,这味道难道就是人生的滋味吗?
玉摧红不由用东瀛语赞道,“清酒果然是神的恩赐!”
郎贺川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玉摧红摇头笑道,“怕醉。”
郎贺川道,“醉过之后呢?”
玉摧红想了一想,道,“你们会借此套话。”
郎贺川嘴角一撇,道,“一个醉鬼的口中又能套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