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闹腾了一通,肖鸣夜把他拉起来坐好,开始向家里掌柜的交代正事。
他掏出个纸包打开,递给钟意秋,里面是一千块钱。
“怎么这么多?”钟意秋惊道。
“王老板给的。”
“那也不可能这么多,当时不是说这趟就三百块钱吗?”钟意秋疑惑。
肖鸣夜把钱重新包好,说道:“先把义叔的钱还了,剩下的我明天去存起来。”
他明显就是在回避,钟意秋抓住他胳膊,严肃的追问:“你别瞒我,到底是哪儿来的钱?”
“没瞒你,真是王老板给的。”肖鸣夜轻笑一下回答。
“为什么会给这么多?你帮他干什么了?”钟意秋脑子一转就猜了个大概。
肖鸣夜伸手捏了捏他鼓起的腮帮子,心痒的不行。
啪——
钟意秋拍开他不老实的手,逼问道:“正经点!你说不说?”
肖鸣夜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妥协道:“帮他打了一架,救了他小舅子一命。”
钟意秋有太多疑问:为什么打架?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架能让他给你七百块钱感谢?
但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眼喘粗气。
肖鸣夜保证道,“别担心,没干坏事,没受伤,下次不了。”
钟意秋握着手里的薄薄的一沓钱,只觉得像火炭一样烫手,肖鸣夜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如果不是为了钱,别人又没有惹到他,他是不会动手的......
都是为了钱。
肖鸣夜最怕他难过,想安慰奈何又没有那个表达能力,只能把他按在怀里轻轻的拍。
钟意秋不想沉浸在这种气氛里,抬头说:“先别存钱了,我想带六子去县城的医院装牙齿,可以吗?”
肖鸣夜不解,低头亲他鼻尖。
“六子掉了一颗牙齿,还是在前面的位置,一张口说话就能看出来,他怕别人笑话都不愿意出门了......六子这么年轻,还没有结婚,少一颗牙齿太损坏形象,怕是以后影响相亲。”
肖鸣夜笑了,“行,带他去装一颗。”
钟意秋出主意,“先别和他说,他肯定怕花钱,就说让他去县城帮我们找书,到医院了不做也得做。”
“好,啥时候去,我去叫他。”
“明天星期天,你下午先去和他说好。”
最后钟意秋穿了三件衣服才没让自己凸|点,穿了两件背心和一件长袖衬衣,热的他只是站着就往外冒汗。
为了欢迎肖鸣夜回家,义叔做了很丰盛的早餐,煮了玉米粥,早起炸了油条,还炒了两个青菜。
钟意秋最喜欢吃义叔炸的油条,酥脆香软,他能一口气吃五六根。洗了脸闻着香味就往厨房冲,油条刚出锅没多久,烫的他左手换右手像跳舞一样却又舍不得扔。
“先放下——”义叔拿过一个盘子递到他面前。
钟意秋赶紧把油条扔进去,烫的只吹气。
“烫着没?”义叔抓住他手看。
钟意秋穿了件长袖衬衫,天气太热没系袖口的扣子,轻挽了两下垂在小臂处,义叔拉过来时往上一抻,露出了他手腕到手肘内侧梅红色的牙印......
义叔是过来人,年轻时也谈过恋爱,这种暧昧的印记,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脸色尴尬了片刻,抬头严厉的瞪着钟意秋。
钟意秋都忘记自己手臂上还有这些,露出来的瞬间他还在脑子里飞快的想该编个什么理由,但是一见到义叔的眼神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心虚的垂下眼,全身的冷汗瀑布一样往下流。
吃完饭他急匆匆的出门去学校,面对义叔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义叔是不是看出来了?他会生气吗?会觉得我们恶心吗?
会去举报吗?
出了月亮门,大队部的院子里静悄悄的,钟意秋背靠在脏兮兮的墙上却浑然不顾,深深的喘了几口气。
“咋了?”
突然的声音吓的他立刻从墙上弹开,差点蹦起来,转头一看是肖鸣夜,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弯下腰双手按在膝盖上。
“怎么了?不舒服?”肖鸣夜吃饭时就发现他不太正常,本来想追出去的,结果在门口遇见了。
钟意秋直起身,把胳膊伸到他眼前,拉开袖子给他看,说:“义叔好像知道了......”
白皙的手臂上艳红的印记,仿佛妖魅的花一样勾人,肖鸣夜先晃了个神,才问,“他看见了?”
“嗯。”钟意秋沮丧的答应,又生气的怪他,“谁让你发神经,咬手臂干嘛!”
肖鸣夜还有脸笑,他想说怎么是我发神经,你两条雪白修长的胳膊抱住我脖子,我怎么能忍住诱惑?
但此刻他万万不敢这么说的,不然钟意秋肯定要骂死他。
“不用担心,义叔不会多想。”肖鸣夜安慰他。
钟意秋心里将信将疑,他当然希望义叔不会多想,但是早上那个眼神明明就是看穿了一切。
肖鸣夜拍了怕他肩膀,“安心去上课,我来解决,”
“你咋解决?”
“不让义叔怀疑,你放心。”
钟意秋当然相信他,心里虽然还是忐忑不安,却总算松了口气。
肖鸣夜回到院子里,王文俊吃完饭,捯饬了半天才出门,义叔收拾完厨房,洗了手出来准备去学校。
“义叔——”肖鸣夜叫。
“嗯。”
“上午忙吗?”
“还行,有事?”
“不忙的话,我有事和你说。”肖鸣夜淡淡的说。
义叔脸冷下来,“行。”
钟意秋一上午都心神不宁,郑小霞病好了,今天来上课,他本想好好和她聊聊,希望郑丽丽的事情没有给她造成阴影,心里却一直无法平静,脑子里乱七八糟根本无法集中。
最后还是李宏飞带郑小霞去买了根雪糕,顺便和她聊了聊。
上午王文俊又在办公室和老高吵架,义叔不在,老师们没有人愿意惨和,王文俊嘴不饶人,他说十句老高才能还上一句嘴,场面一度十分好笑。
老高话里话外总是故意往其他人身上扯,想拉人帮他说话,这次却没一个人搭腔,连平时交好的袁荣举都没帮腔,只因为他做事实在过分。
老高算是学校的老教师了,干了二三十年可算是有功劳的,但是他还是野路子的做派,学校的制度、教育的规则之类的,从不放在眼里,做事随心所欲。
农忙时他常常让学生去帮他家里干活,前几年很多老师都这样,不算什么事儿,但是现在从上到下都很重视教育,乡村学校也越来越规范,对老师的要求越来越高。去年郑校长就严厉警告过他,不能让学生去家里干活,不然就要按规矩处罚了,他当时也保证了的,现在却又犯。
这几天烟叶成熟可以烤了,他家里在修烤烟炉,炉子都是泥土坯盖的,要和泥,他忙不过来,趁着张国言不在,他就拉了五年级的学生去家里帮忙。
更过分的是,还是上课时间去的......王文俊在帮张国言代课,他不知情,到教室一看一个人都没有,问清楚原委立马就原地爆炸了,冲到老高家里吵了个稀巴烂,把学生叫回来,两人又在办公室继续吵。
老师们都看不过去,老高点名说——谁谁谁以前也让学生帮干过,被点名的人就当没听见一样,根本不搭话。钟意秋看王文俊占据了压倒性的上风,也就不去劝架,在一旁默默的观摩学习。
王文俊不愧是全校最好的语文老师,骂人的话不仅不带一个脏字,还能连续半个小时不带重复的。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义叔哪里去了?
肖鸣夜会怎么和义叔说,才能让他不再怀疑。
钟意秋不知道的是,肖鸣夜根本就没打算遮掩。
他本想带义叔去镇上或县里,找个饭店或者茶馆,心平气和的慢慢说,义叔却说:“就在屋里,没外人。”
他心里一暖,义叔肯定是知道了,这种时候却还在考虑他要说的话会不会被外人听见。
不管他认为对不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好他们。
义叔坐在堂屋的正位,脸上冷的像冰一样,等着他说话。
肖鸣夜难得有些紧张,在对面坐下,淡淡的说:“义叔,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心里有人,等到合适的时机,会第一个告诉你。”
义叔不跟他绕弯子,问道,“你觉得现在时机合适了?”
“不合适,其实任何时候都不合适,”
“那你还要说?”
肖鸣夜微微垂下眼,盯着桌面上粗糙的木头纹理,说道:“要说,因为不想瞒你,也不想他受委屈。”
义叔却突然发火,啪——的一声大力拍在桌子上,怒目直视,“你知道你们在干啥吗?这是要命的事儿!有你们这么瞎胡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