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起来了?”秦舒窈悚然一惊。
这人的身子弱得简直像风吹就倒,自己不过离开一会儿,去听桃夭和管事禀报事情,临走还嘱咐了他不要乱动,有事就叫外面的下人。
他这会儿竟敢不声不响,自己就下床走动,是不是疯了?
她三两步跑过去,一把扶住他,往下压了压扑通乱跳的心,沉声道:“胡闹,看你万一摔了怎么办。”
顾千山站在窗口的样子,没来由地让她有些心惊。
他连衣裳也没披,只着雪白中衣,手扶窗棂,面朝向外,一动也不动,像是在眺望远处的模样。
有一瞬间,她几乎要疑心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一个眼盲的人,能有什么好看的?
顾千山感到她急急忙忙跑过来,轻轻撞在他身上,一手揽在他腰上,一手扶住他手臂,像是小心护着什么宝贝生怕被人抢走了一样,唇边不由浮起一丝微微笑意。
被她作势凶了一句,也不如何,只是轻声问:“是有人来了吗?”
他的耳力好,听熟了府上常来常往的这些下人的脚步声,一下就能听出来,叶郎中的脚步声是陌生的。
“是新来的郎中,孤让他来替你看看。”秦舒窈扶着他往床边走,“你先躺下。”
顾千山走动之间,不由得牵动肺腑,立刻就溢出一连串轻咳,眉心微蹙,以手掩口,身子止不住地轻颤。
秦舒窈一边小心扶他躺下,一边心里忍不住地跟着疼。
这些日子喝着御医开的药,总算吐血的频率没有那么高了,但治标不治本,原本就清瘦,近来更是又瘦了一圈,她夜里抱着,都能摸清身上的骨头。
前些日子她还心想,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想到一会儿没看住,就能自己下床乱走动,真是心都给他吓出来了。
“长本事了啊,孤的话都敢不听了。”她压低声音,没好气道。
顾千山边咳边微微一笑,越发笑得她心里恼火。
这时候,就见叶郎中走到床边,不紧不慢道:“驸马,请伸手出来,小老儿替你诊脉。”
顾千山很配合地伸出手,秦舒窈替他挽起衣袖,静静等着。
这叶郎中诊脉的风格,的确与太医院的院正不同,不是愁眉苦脸凝神思索半晌,而是神色泰然,不过片刻就收回了手,眉宇间透着一股笃定。
不论实情如何,至少让人打眼瞧着,心里就放松一些。
“如何?”秦舒窈问。
叶郎中胡须抖了抖,“敢问长公主,需不需要借一步说话?”
“……”
秦舒窈如今听见这句话,就胆儿一颤,这是和她打的什么哑谜,怎么还把皮球踢到她头上了呢?
但人终究是怂,吃不准要不要,那还是选要。
她站起身,客客气气道:“老先生外面请。”
二人走到院子里,叶郎中眯眼笑了笑:“长公主,驸马这病,小老儿治不了。”
这情形,一看就像是藏着话的。秦舒窈不急不怒,单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观察她的神情,点了点头,“不过,我可以开一副药,过后让人搓成药丸,每日服一粒,可以护住他的心脉,让他的身子起码好受一些。”
如此终归也是好的,反正她原本也就没有指望,顾千山的病能被郎中治好。
“有劳了。”秦舒窈点点头,“若是有什么缺的用的,请尽管开口。”
“好说,好说。”叶郎中笑着捋捋胡子,“希望我的药,能帮驸马挺到长公主医治好他的那一天。”
……!
秦舒窈猛地瞪大眼睛,“你……”
不料对面的人却丝毫不和她打马虎眼,坦坦荡荡,“巫与医,在上古时候原本不分家,小老儿痴长了这么些年岁,对旁门也算是有些粗浅了解。”
秦舒窈身处震惊之中,也顾不得脸面了,赶紧上前一步,“老先生,您还知道些什么,晚辈愚钝,请不吝赐教。”
她连长公主的模样也不想装了,如此谦逊客气,这叶郎中倒丝毫不震惊,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称不上,称不上,小老儿终究是个郎中,不是巫师庙祝。”他道,“长公主如今做的,不就很好吗,何须慌张。”
“……”
秦舒窈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倒也弄不明白,他是当真坦白,还是高深莫测,有话藏着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