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当年她还在时的样子了。
阮向也算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典型,帮完忙,说去找些水把手洗净,温玺尘到的时候,只看见一个里面还有些余水的盆子。
到家之后阮向才后悔没跟着他爹出去。
早知道他爹去的是陈家,才不去给温玺尘搬树浇水。
走了一清早山路,又忙活了半天,温玺尘却不觉得累。
坐在自己屋子里喝了口水,伸出手看着自己未经风吹雨打的手背。
十几岁,真好。
温玺尘换了身衣服,正欲出门,却被温远叫住。
进了趟屋子,出来时锦衣着身,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平日里少见的悉心打扮。
“去陈家?”
“正是。”
......就不能骗骗他这个当爹的?
“我若说不许你去呢?”
“那我便偷偷摸摸地去。”
温玺尘坦言。
“去吧,把这个转交给你陈伯。”
温远掏出个信封交给温玺尘。
“谢谢爹。”
眼前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温远忽然觉得陈家那二小姐应该也不错。
都能让他这终日除了闷在家里看书而不知它事为何,甚至人情世故都不懂的二儿子,真的变了很多。
也全都是他希望见到的变化。
也总算,有了当年他的那点样子。
说走就走。
小毛驴见了温玺尘,熟悉地甩了甩耳朵,温玺尘走过去拍了下驴脑袋:“这次不陪你了,换这位。”
一匹高大的马,枣红色。
温玺尘没有骑马,而是牵着这匹马走。
离得近,几步路就到了。
早就算好了时间,这会儿陈卿念她爹该在铺子忙活。
只是没想到。
陈府全府人,竟然都在府前。
温玺尘长得人高马大,身旁还牵着匹大马,很是惹人注目。
想躲开是不可能的了,温玺尘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陈伯好。”
“你来作甚?”
毫不客气。
“我来,邀请陈二小姐一同观景。”
“什么景?”
“六景之一,巍山小瀑布。”
“这时候那儿还未开化。”
“那便去之二,观涧山山景。”
“今儿太晴,山上晒。”
“之三,林中暖泉。”
“那暖泉岂是你们一男一女可去之地!”
“......”
“那便去护城河撑船。”
“护城河河面冰并未全都化开,若遇冰锋,刺破船身怎么办?今日太阳大,会把念念晒坏了。”
“梨花开得正好,去山间农户家赏梨花。”
“不可,该被人家以为我陈家连梨树都养不起。”
“去庙里静静心。”
“不可不可。”
最后一处。
“那邀二小姐去我家中坐坐,如何?”
“不可不可,你回去吧。”
也不给温玺尘说些什么的机会:“你倒不像要念念引路带你的,看你自己早有准备,自己去吧。”
温玺尘目光投向一旁,却不知方才还站在这儿的陈卿念哪儿去了。
殊不知陈卿念一见着温玺尘,听他说了两句就转身回府了。
霎时间陈府门前一簇众人走空,只剩小四瞧了温玺尘一眼。
走好吧您内。
温玺尘也没放弃,拴好马,赶在门关之前跟着进了陈府。
还没见过谁家少爷这么憋屈的。
“温公子还有别的事?”
“有事。”理直气壮地。
陈临渊虽有些不耐烦,面上还是不做显露:“何事?”
“是家父那边,让我把信转交给您。”
袖中的信件有些折损,拿出来稍显尴尬。
陈临渊不多在意这些,接过信就走,温玺尘又把他叫住。
“信送到了,温公子路上小心,代我给温兄问个好。”
“劳请陈伯,现在回信。”
“现在回信?”
“家父不久之后要出趟门,将有些时日会不在府中。”
根本没这回事。
且又不是来信必回。
就是想在陈家多待一会儿。
“既然温兄有言,”
有戏有戏。
“那你随我来书房吧。”
“......那我就在此晒晒太阳吧。”
说不准一会儿念念也出来晒晒太阳透透气呢。
不与他多言,陈临渊的脸瞬间布满寒意:“随我来。”
“是。”
不是第一次来这间大书房,前世没少来。
但每次来的时候陈临渊都对他还算客客气气的,毕竟是他满意的夫婿。
唉。
一世之差,差了这么多。
陈临渊的书房有陈卿念的书房的两倍大,藏了许许多多的书。
偌大的书柜上除了书没有任何杂物,连瓷器花瓶都没有。
且一尘不染。
难以想象,陈卿念前世和他说过,她爹一天会读很多书。
温玺尘觉得陈临渊其人最令他钦佩的是读了许多书却半点不见其书呆,为人处世恰到好处而不炫耀其学问。
前世的温玺尘也是读了许多书,可终究是不愿迈出大门,不会与人交涉。
“你爹当真要我速速回信?”
“确有其事。”
陈临渊读完信,双目盯看温玺尘,迟迟没有动笔。
被看得心虚,温玺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
在砚台上磨起墨来。
看上去认真,但其实漫不经心。
手下力道没控制好,听见屋外走廊里传来交谈的声音险些没握住。
而后传来敲门声。
“进。”
“爹——”
这灿烂美丽的少女,不是念念还是谁?
“念念。”
“念念......”
温玺尘说得小声,陈卿念没听到,陈临渊可是听到了,老脸一板。
“我来给您送水果,才洗好的。”
说着,把手里的水果端过来,放在她爹跟前。
“方才你阮伯伯来,不是吃了许多吗,怎么这会儿又过来送。”
阮?
“那会儿爹您也没怎么吃呀,没想到阮伯伯那般爱吃水果。”
“是啊,他年轻时就爱吃水果,没想到这把年纪,还那么爱吃。”
“所以他面色红润有光泽呀,爹也要多吃点才是。”
全程没多看温玺尘一眼。
连招呼都没打。
“不知二位所说的那位是何人?”
“你说阮伯伯?”陈临渊没回话,陈卿念问。
“对。”
“阮伯伯本是静安城人,后来官运亨通,去了京城做官,不久前回来的。”
不久前回来的。
阮向也姓阮,也是不久之前才出现的人。
温玺尘对于阮向这个人是没有任何印象的。
不说凭空出现,却也从未问过。
之前在西北识得了几位友人,只知其名,不知其家世背景,饮酒吃肉,看他们畅谈,就算温玺尘只是饮酒不言,旦笑笑,也觉亲切心暖。
那之后,温玺尘遇人便不多问来历,性格投合,见了来缘,温玺尘便会与其结交。
这也是陈卿念和他说的。
来者皆是客,善客可为友。
“这阮伯伯......”
听着这称呼,陈卿念眉心一紧:“你说什么?”
“叫阮大人。”陈临渊发话。
“这阮,阮大人可有一子?”
这次换陈临渊答:“有,那孩子是个好孩子。”
“仪表堂堂,衣冠楚楚。师从圣贤,头脑也灵活,规规矩矩的。”
全都是陈临渊编的。
说给温玺尘听的。
可尚不知此时温玺尘却完全没明白个中含义,理解更甚。
早晚也和未来丈人口中的翩翩公子也是一家人。
温玺尘点点头,心里暗喜,为阮向暗喜。
陈家认可阮向,看陈老这神色,他日阮向直接上门提亲,便能应允这门婚事。
看来,陈老是不知他翘着二郎腿躺在他驴车板子上的模样。
也并不知被他口中的阮公子夜闯过自己家吧。
不过阮向这人伪装之术极佳,竟敢在未来丈人面前装得规矩有度。
也不怕日后露出马脚。
可温玺尘却也有几分烦忧,也可以说烦忧更甚。
不知自己何时能被认可,恐怕,还遥遥无期呀。
温玺尘叹了口气,这口气刚好叹在陈临渊心上。
这小子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还不错。
同时也叹到了陈卿念心里。
当初追你追得那么累,这才算到哪。
竟唉声叹气上了。
墨已足,温玺尘擦擦手坐到一旁。
陈卿念也坐,吃起给她爹拿的水果。
“咳咳。”
没人理。
“咳咳。”
依旧没人理。
“温公子稍等,我老了,手也老了,脑袋也老了,脑子跟不上手。”
“陈伯说笑了,您这眼角连褶皱都无,何谈老?”
陈临渊摇摇头,心里又给温玺尘加了花言巧语这一条。
“好了。”
书墨未干,吹了两口气。
折上还是有些阴。
不过还是塞进信封了。
说来这信,前些日子温玺尘和陈卿念费尽周折又是隐匿又是誊抄的书信,最后断定,只是陈家温家两位长者日常信件罢了,并无其他。
是两个人太多敏感多虑了。
不过也正因此事,温玺尘心中多了一丝疑惑。
为何陈卿念要查这些呢。
且这一世,念念待他,态度如此不同。
如若是前世,他咳嗽几声,陈卿念便会把手中的水果递过来。
或去给他倒水。
绝对不会毫无反应。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了,就先前陈卿念待他的态度来看。
不过有几人,见他人第一面,就似她那样不理不睬的?
太奇怪。
温玺尘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重生之事,只在荒唐故事中听过,发生在自己身上已然是不可思议。
可若,不只是他一人呢。
说到阮向,陈卿念前世的记忆才一点一点苏醒过来。
记忆之中,明明阮向,在她十二岁那年,就失足落马,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