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峤是在悠扬和缓的玉笛调子里入眠的,先生吹的笛声伴过他夏日午睡,也叫醒过他日上三竿。
定国府里做学生时,燕云峤喜欢跟沈倾呆在一块儿,一大早就能起来在西院的教书房里等着沈倾。
那会儿也只是安安分分的在身边坐着,跟他下棋,看他作画,听他讲解诗文,分拆策略……
沈倾也会懒散的窝在凉亭里看他练-枪,有时抚琴,有时看着看着就闭起眼睛打瞌睡。
总之就是得跟他的先生呆在一处才行。
现在却是直接变得缠人起来,要认认真真的哄上一哄才能乖乖的入睡,即使睡着了还是微微蹙着眉头,手臂牢牢勾在沈倾的腰上。
沈倾没有亲眼看见他的小少爷锋芒初显的时候,也没过问过他第一次杀了那么多人,会不会做噩梦。
燕家的子孙天生就是要滚进硝烟战火里的,他不过是才迈出去一步。
左右看了一番,还是觉得颇为有趣。
小时候还脸红红的,逗一下都能把他关在窗子外头,突然间就长大了,粘粘糊糊的,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却不会再有以往那么多了。
写好呈给皇上的书信也润色完毕,不知何时已从桌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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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淮州知府胆大包天,暗自私通燎南长达半年,关押地方守卫,偷梁换柱,被特命南下的钦差——镇安将军燕云峤,一把嗜血的红缨枪给全捅破了。
燎南趁机入侵,大肆举兵推平淮州城郊,直逼城内。
镇安将军与其副将死守五天六夜,耗尽弓箭大炮,烧光城中油罐干草,直至以身相抵,五千精兵死伤近八成,终于等来了中南援军。
……
黑色旗帜上滚着烈烈红火,中南总军左将陈奉礼,带领援军顺利守住淮州城门。
铜门下不乏尸体堆积,还留着一口气的重伤者,极度疲累者,也与活死人无异,死人活人堆在一起,强靠着脑中唯一的军令和信念以肉身相抗。
“燕将军,援军到了!”
何稚多日来终于用尽剩下的力气能大喊着叫着燕云峤通知好事的时候,却发现半天不得人。
背旗破烂沾在地上,烈烈红火早变为了嗜血吃命的恶魔,何稚顺着那破烂旗子在一堆肢体肉体里找到了暂时失去神志的燕云峤。
牙关一咬,将燕云峤手臂上射-穿的箭矢又挤了一下,靠着墙皮浅浅昏迷人立马一个哆嗦惊醒过来。
“将军!援军到了!”
何稚对着他不清明的耳朵扯着嗓子大叫,“是中南大军,援兵来了!我们有救了!是赵奉礼左将亲自领兵来守城了!”
浑身一震,燕云峤杵着□□站起来,嘶哑喉咙破着大风一样吼道,“都给我起来!朝廷的援军到了,我们赢了!死守淮州!”
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燎南入侵者是一批换着一批进攻,镇安将军却是强行以不足五千精兵日夜抵抗,终与中南左将陈奉礼一同击退入侵者,生擒乱臣贼子。
吊着最后一口气在城门上指挥将士反攻后,燕云峤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嘴里似有低喃,嗓音荒坏发着气音。
“守住……”
我守住了,先生。
这一战不只保全了天召的淮州,这城中还有他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