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双闻言明显有些犹豫,转过头将垂下来的黑色蛇尾摆好,都盘在沈倾的身子上,画面看上去像极了古书一些神秘未开化的教派里献祭的模样。
沈倾闭着眼,五官清冷没有血色,身体匀称白皙,胸口-裹上伤口的绷带只会让他显得更加脆弱,却因为黑色鳞片的蛇身缠绕当中,莫名的显出圣洁之感。
血迹的颜色十分诡异,融入其中也不觉得违和。
“没有问题。”季凌双道。
“不可能。”
燕云峤喉咙被铁链锁住,声线沙哑而笃定,眉头却皱起,“一定有问题,不然怎么会......”
季凌双静了一会儿,挥手让暗卫松了钳制。
脖颈上的力道一消失,季凌双亲自出手点了他周身几处穴位,暂时封住了他的内力,身侧的黑影适时而退,季凌双靠近他道,“这里没有别的人,你告诉我,你刚刚究竟怎么了?”
燕云峤不答。
季凌双猜测道,“是不是跟你在牢里的时候一样,出现了幻觉?”
燕云峤心跳还一阵阵的未平息下来,刚刚他是可以躲过去暗卫和季凌双的攻击,一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跟他们出手无益,自己本身也还带着手铐脚链,二人都是功力不浅的人,没有太大的胜算,更重要的是刚刚他冒出来的念头到现在还在让自己后怕,如果不是季凌双阻止,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来什么更荒谬的事情。
自己会不会伤到沈倾。
他无法判断那个念头的来源,但是一旦这个念头让季凌双知道了,自己肯定不会再有留在沈倾身边的机会,也许现在季凌双就会把他带走,或者把沈倾带走,让他们没有见面的机会。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季凌双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劝说道,“连皇兄的事我都能经手,你不信我?”
燕云峤深吸口气,“不是我有意瞒你,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季凌双似乎看出来他的顾虑,“有些东西除了君上知道,就是我接触过了,你不明白,说不定你告诉我,我能帮你想明白。更何况,你方才的神色很不对劲,我想你也不愿意让自己做出来后悔的事情吧。”
燕云峤背靠着床架,垂着脑袋揉了揉额角,过了会儿才又侧目看了眼床榻上能令人惊心动魄的场景,很快移开视线,这才应道,“你问我是不是跟在牢里的时候一样。”
“嗯?”季凌双反问,“难道不是吗?”
燕云峤闭上眼追溯到当时在皇城私牢里发生的状况,其实大部分已经记不清了,那些天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想起来也全是睡梦里那些过往场景,美好的让人不愿醒过来。
好歹也是习武之人,他知道这不正常。
当时怀疑的是有人给他下了药,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吃上什么就进了私牢,既然是燎南君主的私牢,别人想进来做点什么也很难,那导致他神智不清的源头什么?
就连刚刚,他也是莫名其妙生出来那可怕的想法。
鼻尖闻了多年的熟悉冷香,淡淡苦涩因为清荷掺杂了别的东西,还有那些血腥味,现在全变成了浓厚腻人的甜味。
这甜味又让他回忆起来那个吸食沈倾血液的念头,回过神来再看已经全剩下来让人发麻的寒意,可当时那些兴奋和被吸引的感觉却刻在脑子里,提醒着他自己也是个隐藏的危险,甚至,也许会不可自控。
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先生就说他鼻子灵敏,能闻出来常人闻不到的香沫味道,现在都自顾不暇了,也能分清楚这屋子里混合的各种气味。
就连跟沈倾对战之时,沈倾替他受了伤,也还从血腥味里闻出来先生身上的冷香。
燕云峤突然睁开眼看着屋子里昏暗的一角发起呆来,他低声道,“你知道我之前有神智不清的时候,也觉得是跟方才我走神了,同一个原因吗?”
季凌双坐在床榻边缘,时刻注意着沈倾被放血的状态,“我也是猜测,不然也不会问你究竟怎么了。”
“我刚刚,”燕云峤开了口,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能换了个说辞道,“我刚刚看着那东西吸血的样子,一时恍惚,感觉屋子里点的香沫变了味儿,变得......很甜。”
“很甜?”
季凌双微微皱眉,神情古怪的看向燕云桥的侧脸,循循道,“什么很甜?香炉里点的这个?”
燕云峤下意识否认,也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在这时候转头去看沈倾,他好像已经明白了一些,问题不是沈倾,不是这个像蛇又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但问起来,自己也并不觉得是这香沫的问题,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闻到。
他自己也不确定的开口道,“是血。”
季凌双忍下来心中强烈的惊异,稳着声线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甜的,你尝过吗?皇兄的血......甜的?”
“没有。”燕云峤一口否认,所有心思都放在寻找线索上,也顾不上这些话语和猜测有多不合常理,骇人听闻,正色道,“我只是感觉,它闻起来很甜,有点......乱人神思,但我还没想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陷入僵局,房间里又回归到静的只能听见那东西吞咽的声音。
“你不是说知道些先生的事情吗?”燕云峤突然道,“你说出来你知道的,我看看我们能对上吗?”
季凌双稍加迟疑,却道,“你不如直接问皇兄,他知道的一定比我多。”
“他不会告诉我,也压根就没想让我知道。”
燕云峤转过脸看着季凌双,暗淡光线下,被烛火照亮一半的脸部轮廓更深,周身都蒙了层低沉的气息,"你不想知道先生的事情吗,你也一直在找原因吧,找先生身上的秘密。"
季凌双突然觉得燕云峤仿佛走到了穷途末路一般,理智的过分,无形间透着些戾气出来,明知道自己对皇兄的心思,为了弄明白真相,也要一并拉拢过来。
“你倒是大方。”他道。
燕云峤摇摇头,“我不想再坐以待毙,更想知道我还能不能留在他身边。”
“它的名字叫天祝,是燎南一支行迹神秘的族人世代供奉的神,这些东西在燎南的民间神话里就有,只是时间久了,知道的人少了,有些怪谈杂记的古籍上还能翻到一些记载,大概是在先祖开国建都之初,其他没什么特别的。”
季凌双伸手探了探天祝逐渐饱胀的腹部,“本该只有先帝知道他们族人的下落,后来是皇兄回朝,因为身体抱恙,时局所迫,只能透露给我让我去找,如果不是因为皇兄这一代的传位出了岔子,我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你之前猜的没错,它跟皇位确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燕云峤:“古籍上怎么说的?为什么要供奉它?”
季凌双:“这个没有写,只记载了这些族人行踪诡秘,以天祝为神,世代供奉,求神保佑他们平安顺遂,长生长明。”
“这就是你们皇室的秘密吗?”燕云峤问道,“如果是书中能记载的东西,也算不得是秘密了,它总会有些别的用途。“
季凌双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只是经他寻来的这些东西,于他而言,确实也查不出来别的,加之他并非嫡出的皇子,对着君主才能接触到的东西,总还是有些心里的敬畏在。
尤其是他所效忠扶持的君上还是自己从小就倾慕的皇兄,就算心存疑虑,也始终守着那条线不去逾越,恪尽职守不做多余的事,让自己不去深究。
“也许只是味药材,皇兄用来救命或者治伤疗养的东西,也许是别的,我也没想明白,但目前来看,它是用来疗伤的。”他道。
“你们不都说先生没受伤吗。”燕云峤几乎肯定道,"他以前在天召的时候,身子虽然说不上多好,但是从来也没生过什么大病,现在这样,不止是因为中了箭,还因为他心思郁结。”
季凌双点头应道,“皇兄离宫之时受了大灾,后来流落在外少不了吃了苦,伤及根本,自幼习的内力早就消散,本来就应当安心静养。”说到此处,他微微叹了口气,“要不是你,皇兄也不会动气。”
燕云峤虽然心中万分愧疚,但一门心思放在重重疑团上,先言,“你说过你们燎南,世代明君,我在天召也研习了邻国的一些大致记载,上面说燎南是个夏无盛暑,冬无严寒,良田富庶的国家,开国之后稳固了疆土,就很少再有进攻他国的战事,百姓安居乐业,这些会不会天祝有关,你想过吗?”
季凌双听完只觉得荒谬,刚想直言反驳,眼下又是天祝盘踞缠绕在皇兄身上的模样,如同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