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在这时有片刻静止。
午时的暖阳照的明德殿里的落地瓷瓶安安静静的流转光晕,彩釉上盛放的花朵一笔一划极其精致,一旁的小盆景枝叶嫩绿,生机勃勃。有沈倾在的地方,那股薄弱又熟悉的冷香也因为这光景变得没那么凉薄,萦绕四周,只余淡淡舒心的感受。
沈倾听见燕云峤这些称得上放肆的话,相视片刻直起身来向椅背上一靠。
一道光斑印在肩头的白色常服上,领口上的金线银线织就的暗纹细细散着微光,房里还生着好几个暖炉,眉眼也被这暖意给化去了几分凌厉,看上去静谧而美好。
燕云峤的手牵过他的,也抱过,明明此刻的沈倾比起之前那些天要温柔多了,但他却恍然间感觉到一些不该冒犯的怯意。
并非是心中所想,而是此时此地,沈倾在这宫里拿捏着国土苍生的使命那个,形容随意坐在皇椅上,这才是他的家,他该有的样子,温柔又耀眼。
至于暗含锋芒,冷漠算计,也只有自己亲手的碰过,才知道能和他外表上的风情互不影响。
“方侍郎还有什么提议,一并说出来罢。”
沈倾转目朝他身后看过去,“孤明日就拟好回复,既然你说了不算,那就让人亲自快马加鞭送去大旗皇城,呈给你的皇上看。”
方逸再怎么也能看出来些古怪氛围,从靠垫上一下站起来,上前拱手道,“我看上面还有四成的税率,这跟之前传信报上来的两成差距未免太大,也请君上再斟酌斟酌。”
沈倾手里的玉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点点头应道,“要是没有别的事,就退下吧。”
方逸行了礼正要退到门外,眼中印出来前方燕云峤挺拔的身姿,步伐顿了顿,侧过身又行了一礼,看着沈倾道,“愿君上可以多加三思,也愿两国这次真的能够休停战事,还百姓一个太平。”
“方侍郎已经走了,你还站在这做甚。”沈倾发问。
“我是君上亲手擒获的战俘,放在你身边岂不是更放心。”燕云峤上前几步,停在沈倾的书案正前方,垂眼道,“或者你再把我锁在你的私牢里,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沈倾抬头看他,确认了燕云峤这话不是在开玩笑,双眸微眯,淡淡叱道,“......胡闹!”
“先生看我是胡闹吗?”
燕云峤俯下身,一手撑在书案边缘,深深看进他眼里,“你把我锁起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总比你把我扔在外面,到时候随便找个谁送回天召,一辈子到死都见不到你要好。”
沈倾没什么喜怒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全是意料之外的诧异,平时他也极少被什么事情触动的将思索神色都摆在面上,现在带上犹疑不解的看着低下身来跟他平视的燕云峤,心中早已泛起几缕风浪。
“很意外?”燕云峤逼近他,深刻下的压抑的占有欲快要戳破。
他低低的笑了,还有一点少年时分的腼腆,像从前说知己话的缠绵跟沈倾低语,“当我从牢里醒过来,知道是被你关起来的,不知道有多高兴,每天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些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根本不想醒过来。你的私牢,应当就在这不远吧。瞒着朝中那些辅佐你登基的大臣们把我留下来,把我放在离你这么近的地方......”
温热的气息贴在耳畔,沈倾目光渐渐有些呆滞,还有些不知所措,让燕云峤一瞬间就想起来之前沈倾拉着他的手一脸无辜的解释着“不是谁都可以”,单纯的像个孩子。
这原本是并无关系的两件事,可发生在沈倾身上,就有些不一样。
之前是赤子无邪,在他出言不逊的时候,性情刚烈的沈倾居然连生气都没有,还反过来清清澈澈的看着他哄着他别生气。
这次是他有意提及,沈倾虽然说不上生气,也不至于不知所措,他心思缜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工于心计,孤高清傲,他谁也不信。
走一步可以想到身前身后百步,有什么好不知所措的呢?
这种时候明目张胆的发呆,连表面功夫都忘了做,他到底在想什么?
干燥的唇瓣温柔的像吻一样,重复了他们曾经耳鬓厮磨的数次,燕云峤紧盯他的侧脸,贴着耳朵恭恭敬敬的发问,“还有我的一万精兵,这么大的一笔开支,这么多的人,拿刀拿枪踩过你燎南的土地,你为我养兵?先生,是谁在胡闹?”
话音一落,沈倾润泽的眼眸微微颤动,被他逼到只能后背紧贴在椅背上,好几次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又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