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昔日天之骄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几乎每个人提起他,都要添油加醋,大义凛然地谴责一番。
有人说封途是魔修安插在正道的棋子,被其师发现后痛下杀手。也有人说他是被魔教妖女所迷,两人勾搭成奸,这才决定弃道入魔。
事态被极尽夸大,五花八门,众人各执己见,说什么的都有。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建立在他弑师入魔的基础上的。
温琼直觉不对,如果当真像众人说的那样,那她哥哥去哪了?
她问遍了所有人,都没能得到一个清楚的答案。温琼两相比对才发现,从她那天把封途叫来家里之后,温璟便没再出现在众人面前过了。
就连封途弑师背门的消息,都是其他同门过了许久才无意中发现的。
无人能告诉她温璟的下落,季星眠看着少女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每次听到一点疑似的消息都不远千里找过去,却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直到有一日,她突然收到一封匿名来信,内容除了一个地址外便再无其他信息。但温琼不肯放过一点希望,当即便动身赴约。
“是你。”温琼看清来人时愣住,很快又皱眉,“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外界都说封途叛入魔道后得群魔追随,如日中天,连正道大派也要避其锋芒。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又哪里有半分“意气风发”的样子。
在幻境里的温琼质问封途的同时,季星眠也在打量眼前的这个人,隐隐将对方和历史上的一位魔君对上了号。
千年前,北望和西越还未分裂,皇室并不像现在这般自由,是依附于修道宗门存在的。一直到那位魔君横空出世,皇室趁修者内乱时夺回了一部分权力,这才逐渐与宗门分庭抗争。
不过在季星眠的印象里,那位魔君在位时间很短,不过几年,便死于一场刺杀。
原本季星眠读这段历史时还有些疑惑,一位修道大乘半步圣人的修者,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死在刺杀里。但若是加上一条重伤难愈,倒也不是不可能了。
眼前的封途轮廓中依稀还能见到往日的模样,神态却比以往显得憔悴。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他气势还是很足,但也只能骗骗一般人。
像季星眠这种的,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外强中干,命不久矣。
“抱歉,用这样的办法把你找来。”封途压抑不住地低咳数下,“小琼儿……”
“你别这么叫我。”温琼恶声恶气地打断他,撇开头,眼眶却红了。她的声音难掩哽咽,“哥哥不见我,你也变成这样,你们到底怎么了。”
“抱歉。”封途动了动唇,最终也只吐出这两个字。
温琼并没有哭太久,准确说,她只掉了几滴眼泪,就逼着自己把剩下的都吞了回去。
“说吧,你找我来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封途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一个堂堂魔君,还用得着我帮忙?”温琼开口就是冷嘲热讽。
“是啊。”封途笑,“不然怎么说混得不好呢。”
这番对话有了些以往的样子,温琼没控制住得鼻子一酸,闷声道:“别废话了,你直说吧。”
封途从袖间取出一颗蛋,“我想请你帮我把它送去一个地方。”
他们身上气息隐隐相融,关系自不必说。
尽管早就知道身处幻境,季星眠还是下意识朝前迈了一步,抢在温琼之前伸出手,又毫无意外地落了空。
季星眠盯着自己空荡的手发呆,各种回忆接二连三在他脑中出现。他的身体逐渐发冷,仿佛血液都跟着冻结,直到小黑龙顺着他的爬下去,在他掌心里跳了三跳。
龙是冷血动物,体温比人更低,但于现在的季星眠来说,它却是温暖的。
季星眠把它抱进怀里,不受控制地低声喃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无昼,我一定,一定……”
幻境中的温琼声音简直提高了三倍,透着满满的不可置信,“你他妈居然还搞出了个蛋!你他妈……”她憋了半天,都没能憋出更过分的词汇,反倒把自己气得不行。
虽然她最后还是骂骂咧咧地把蛋接了过去,但看其脸色,怕是半句话都不想跟封途说了,转身就要走。
封途本来是任她离开的,却忽然感应到什么一般抬起头,微微色变。
“等等。”
封途不由分说地把温琼塞进密道,又在外面设下结界,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无论等会儿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都千万不要出来。”
他只来得及留下这一句,便匆匆赶出去。温琼猝不及防被塞进来,自然不肯乖乖待着。
但她修为与封途差得实在太远,一时半会儿也破不开,正奋斗着,外间的房子便被一股掀开的狂风摧毁。
如山峦一般高大的黑色身躯逐渐显现,它身上本该整齐密布着的黑色鳞片脱落了大半,血液不断外渗,像是给天地间下了场红雨。
他对面站了个人,与黑龙庞大的身躯相比,那人实在太过渺小,却又令人无法忽视。他几乎全身都藏在黑色的斗篷下,只露出了一只拿剑的手,骨瘦如柴,如皮包骨,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温琼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拼尽全力地扑到那层结界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无声地喊了一句,却发不出声音。
来人微微抬起头,身上罩着的黑色斗篷被狂风掀起,雪发飞扬,露出瘦削的下颌线。凤眸如冰,眉间朱砂却灼烈如火,将他原本清俊的容貌衬出一丝妖冶。
他是温璟,却又不是。但凡任何一个认识的人看到他,恐怕都很难将眼前这位浑身散发着冷戾的气息的白发青年和过去的正道第一天才联系起来。
与封途相比,他才更像是入了魔道的那个。
“封途……你欺师灭祖,背信弃义,罔顾人伦……”温璟声音沙哑,发音较常人略显古怪,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开过口,“你该死。”
话音未落,剑势已出。
山河崩塌,天地变色,乌云盖天,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幻境剧烈的颤抖着,从侧面彰显出幻境主人此时的心境。
电光火石间,季星眠毫无征兆地看向空中一处,五指并爪,疾准狠地朝那片虚空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