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响起一声少女的惊呼,随之显现出身影。鬓发稍乱,胸脯微微起伏着,显得有些狼狈。她身影虚幻透明,显然不是活人。
季星眠微微垂眸,拱手行礼,“不知前辈在此,失礼了。”
这名被他硬逼出来的少女长了一张同幻境里的温琼一般无二的脸,闻笑得有些勉强,“无妨。”
她在原地待了半晌,见季星眠依旧停在原地,并没有过来扶她的意思,只好自己撑地站起来,习惯性地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歉意道:“意外把你拉进来,实在是抱歉。”
季星眠看了她一眼,垂眸道:“本就是晚辈误入前辈的记忆,打扰了前辈,合该晚辈道歉才是。”
“其实你不用一口一个前辈的叫我。”少女抿嘴笑了笑,抬手习惯性地将散落的鬓发别在耳后,神情怅惘,“我只是她留下的一缕残念罢了。”
季星眠很配合地问,“此话怎讲?”
“当年,那场打斗太过剧烈,我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都不在了。”少女追忆道:“我到处寻不见他们的踪迹,便按着封哥哥留给我的地址带着那颗蛋找到了这处地宫。”
“其实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发现这颗蛋有些古怪,它身上像是天生带了一种寒毒,我只好一边用修为压制,一边带着它找过来。”
“地宫里有封哥哥提前留好的信,让我按着上面的指示照做,将那枚蛋封印在这里。可我当时多留了个心眼,试着运作了一次才发现,那阵法是封印之用,若只是寻常倒也只是孵化得晚一些,但那蛋上天生带了寒毒,如果缺了灵气,只会变成一枚死蛋。”
少女说着,看了一眼季星眠怀里安分待着的小黑龙,声音微沉,“封哥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它出世。”
季星眠下意识收拢了怀抱,停了停才继续问,“然后呢?”
“我试了很多种办法,把寒毒渡到了自己身上,才按着封印把蛋封印在这里。”少女轻描淡写将这段回忆带过,“然后我就一直待在这里等。”
季星眠问,“封途来了?”
“……对。”
少女似乎对他直呼封途姓名的行为有些不满,忍了忍继续道:“他很生气,大发雷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生气,但是木已成舟。他没办法。他答应我,以后它就是属于我的。”
“我跟它……罢了,我们都没资格。”封途苦笑道:“日后若它能有幸活下来,也是属于你的。”
“这是他的原话。”少女的眼睛微微亮起神采,片刻后又黯淡下去,转向季星眠问,“现在,你要带走它吗?”
季星眠道:“是。”
“那你要答应我几个要求才行。”少女微微一笑,抬手以灵气化出一纸灵契,“不能丢下它,不能对它不好,不能欺负它……”
她写到一半抬头问,“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季星眠摸了摸小黑龙的脑袋,淡声回答了她。
少女低头继续,又接连写下好多个不能,才终于将灵契推到季星眠面前,“你看看,如果愿意的话,就注入你的灵力吧。”
季星眠接过来,却没有立刻写,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前辈一直都待在这地宫里吗?”
“是啊。”少女道:“说来我还要谢谢你,多亏你重伤了那魔物,我才能脱困而出。”
季星眠问,“这样说的话,前辈即使被魔物吞噬的那段时间,也是一直有意识的?”
“对。”少女似乎对他这么多问题有些不满,催促道:“你到底还签不签了?”
“真要签。”季星眠微微垂眸,看向手中的灵契的落款,“也该是和温琼签。”
少女面容微僵,片刻后不自然地笑了笑,“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温琼啊。”
“你如果是温琼,就不会不知道我的名字。”季星眠伸指点在灵契上,灵契自他指尖崩碎,化为寸寸光点,在虚空中消散。
不等少女反应过来,季星眠便已经动了。他身形如鬼魅一般,眨眼便出现在少女面前。
少女惊恐地瞪大眼睛,想逃,却已经来不及。
一切反应都变得迟缓,她听到一声叹息,并着季星眠的声音一道在她耳边响起,“上次见到你时就说过了,让你下次记得装像一点。”
捏碎魔核的瞬间,季星眠顺带着搜魂,补全了最后缺失的那一部分真相。
原来这女子是当年奉命建造地宫的魔修之一,地宫建成之后被封途灭了口,她凭着天赋技能逃脱,却也只剩一缕残魂,被困在了地宫里。
原本她也活不了多久便会消散了,偏偏温琼来到这里,在封途走后又因为养伤没有及时离开……
季星眠沉默着松开手,魔核在他手中散成数个光团,都是曾被那魔物吞吃掉的魂魄。
它们经过消耗,显得比正常的魂魄要黯淡许多,是无法正常入轮回的。若放任其自生自灭,不过数日便会消散。
这是世道伦常,谁也无法更改。
季星眠盯着那数枚光团看了一会儿,并指成刃,在左手掌心划开一道伤口,以血为墨,在虚空中画出一个繁复至极的图纹。随着纹路逐渐成型,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等到最后一笔落下,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他握拳在唇边低咳几声,脸上浮出不正常的晕红。血液化成的图腾自发变成了一扇门,门缝后隐隐亮出白光。季星眠上前两步,伸手将门拉开。
这一举动耗光了他最后一点力气,季星眠昏迷过去,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门框向下滑落,被身后的伸出的一双手接住了。
魂魄化成的光团被白光照到后逐渐充盈壮大,恢复成正常的大小,自发地朝着门后飞去。
其中一个光团飞到一半却折返回来,化作一个少女的虚影。有一瞬间,她似乎是要说什么,又很快收口,只伸手在季星眠和抱着他的人额间依次碰了一下。
是初见,也是隔着漫长时光的告别。
做完这些,她便再无眷恋,转身进了门后。随着最后一个光团进入,大门随之关闭,消失无踪。
昏暗的空间里只剩下一个醒着的人,他抱着季星眠站了许久,俯下身在怀中人发间蹭了蹭。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