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又看到什么了?
是那一对年轻的公子,穿着如此不俗,却愿意为了给他们这群三教九流的人争取生命的时间,毅然决然地跳下了水。
是他们年过耄耋的老族长,带着唯一的孙子跳江堵江。
原以为自私不过是天性使然,才发现,人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思想最复杂的动物。
那些已经站在高坡上的人们再也按捺不住了,刘恒与曹裴裴就好像一根划开的火柴,那族长就是那根被点燃的□□。
一瞬间,去而复返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跳进江水了,用自己的身体铸造成一道最为稳固的屏障。
很难相信,所有人连脚都没有跨整齐,却能为同一件事情,众志成城。
刘恒闭上了眼睛笑了笑,他的子民团结又勇敢,坚韧又有同情心,一定可被解救的!一定可以战胜灾难的!
他的眼前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朵蜀葵花,飘飘忽忽地落在曹裴裴黑色的发上。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旋转旋转的粉色花瓣在空中大了一个圈儿,被雨水打中,一下子又落到江面上。他顺着江面向着远方看去,那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是几艘船冲进了视线。
水位已经到了胸口处,要咬着牙才能坚持着举高曹裴裴。手臂已经没什么力气,下一秒也许就会倒下了,但刘恒依然一脸从容。
远远地,有一阵声音隐隐约约,刘恒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不少。抬起头,看到那在江河里摇摇晃晃的船只上,有一个人上蹿下跳地喊着:“陛下,曹裴,你们在哪里?”
随着船只渐近,那声音越发清晰起来,周遭的人也渐渐听见了喊声。不少人开始在江水里欢呼:“天呐,我们有救了有救了!看啊,那可是官船,老天爷,我们的父母官没有牺牲我们。”
“是啊。”一人接着话说:“诶,是不是我耳朵不好听错了,那船上喊得可是圣上,那皇帝来我们这穷地方了么?”
那人来了劲,兴奋地说:“呀,你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此刻,刘恒再用一力高高举起曹裴裴,已无多少气力,用尽全力喊了声:“王福海,朕在这里。”但那声音也轻得很。
那刚刚聊天的两个人惊呼一声,几近虔诚地看了刘恒一眼,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冲着周遭喊:“皇上,皇上在这里。天呐,皇上为我们挡江水。”
不少人已经带上了哭音,鼻子发着酸,那是天子啊,天子。而他们不过是踩在地上的淤泥,是这个南屏城最落魄的一群人。不值得,不值得啊!
于是有人已经毫不犹豫地划到刘恒身侧,帮着他将曹裴裴抬高,冲着那边的船只喊:“皇上在这里,皇上在这里。”
船只靠近,王福海颤着嗓子喊了声,“皇上?”伸手想拉住刘恒的手。
他却将抱得紧紧的曹裴裴交给他,平静地说:“先将她抱上去。”那平静的样子好像让人觉得他之前不过是喝了一盏茶罢了,而非经历了一场山洪。
这位殿下,是他王福海自小跟着长大的。人人都说先帝的性子淡漠,但实际上先帝对褀妃娘娘还有殿下有着格外的温情。可殿下是不同的,他的淡漠几乎是一种寡淡,像是一杯无色无味的水,是个没有感情羁绊的人。
可自那日刘恒从宁寿宫里第一次见过曹裴裴,王福海觉得刘恒有些变了。但他的主子一向都是将情绪藏得十分妥帖的人,即使他又微末的揣测,他也无法断定。
直到现在,他伸手接过曹裴裴,他家主子眼中的那一份轻松,他才敢断定,刘恒确实是不一样了。
老实说,他从前对曹裴裴不是有偏见,相反,她聪明,勤快,还能逗乐刘恒,是一个讨喜的奴才。他千方百计的找她麻烦,不过是觉得即便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刘恒对曹裴裴是与众不同的,也想拦着他们暗生情愫。
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为他的主子一直在战战兢兢的皇位里挣扎,难得的一份情爱还要受到世人的眼光,他心疼。
可是,诚如褀妃娘娘曾经说得那些话:“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道理的东西,即使天道酬勤,也不见得可以得到的。”他费了脑子想了想,刘恒快乐的话,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