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恒冷汗涔涔,头埋得更低了。父亲虽则一向很难亲近,却很少像现在这样,疏远得近乎冷漠,他明显在压制怒火,以至于容恒又补救道:“父亲,都是儿子不好,是儿子没有处理好这件事,也是儿子没有规劝好舅母,请父亲责罚!”
容z冷声:“我自然要怪你,你已经这个岁数了,还容着别人在府中指手画脚,你母亲身子柔弱,她被人欺负了,你竟然也由着旁人。以后若我不在了,你是不是也要由着别人骑在你母亲头上!”
容恒立刻赔罪:“父亲,舅母差点害得母亲小产,儿子十分愧疚,请父亲惩罚!”
容z撩起披风,沉声道:“你去梁十一那领家法!”
“是。”
容恒可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地位如此尊贵,怎么能一而再领家法?廖氏要去拽他,却被容恒不留情面地甩开了。廖氏像是被人打了脸一样难受,到现在她还没回过神,她实在想不明白,宋朝夕怎么会怀孕!程妈妈提起过,宋朝夕夜夜叫水却一直没有身孕,可见身子羸弱,不易受孕。她原本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险,只是前几日她儿子打残了一个人,国公府并不出面,毅勇侯府拿不出钱来赔给人家,最后还是容恒出面资助了她。
程妈妈被宋朝夕收拾了后,她越发觉得宋朝夕是个威胁,若是让宋朝夕继续得宠下去,迟早要怀上孩子,到时候容恒地位不稳,府中又没个姨娘通房牵制宋朝夕,他们毅勇侯府以后若遇到同样的事,又有谁来帮她?
廖氏已经没别的指望了,只能凭借着她舅母的身份,倚靠国公府而活。只有容恒地位稳了,才能一直接济毅勇侯府,而她不可能把手伸到国公爷房中,想来想去,她找来云真道长,通过算命让宋朝夕吃下丹药,如此一来,宋朝夕有孕的几率会更小。世子爷的地位稳固了,毅勇侯府的地位才能更稳固。
梁十一把云真道长带进来了,容z威压的目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廖氏长这么大,虽则日子过得不顺心,可她名义上是侯夫人,基本的体面是有的,绝大部分见了她都追着捧着,她还是第一次像这样战战兢兢。她明显感觉到容z在压制怒火,她不由想起很多年前,她来国公府叫容z娶程氏时,容z眼中还能看出明显的不快,以至于那次两家不欢而散。
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容z已经站在权力巅峰,手握兵权,权倾朝野,说一不二!
他已经不像年少时那般喜形于色了。
容z手摩挲着佩剑,佩剑与桌子敲击出沉沉声响,他声音冷到极致:“你就是云真道长?”
云真道长一直给人看风水算命,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却第一次看到容z这样的。方才听说国公夫人腹痛,太医来了很久,都没人出来,他一时慌了神,生怕符水出问题。方才他在外头一直找借口混过去,见了国公爷才知道,他根本没有混过去的可能!
“贫道正是云真。”
容z手反握住佩剑,在桌子上敲了敲,“是你说我夫人难以受孕?那你可知她如今正怀着身子?”
云真微愣,明显不敢相信,不是廖氏说这女人难以受孕的吗?他算命时也就夸大了一些,谁知道国公府竟然怀孕了?为何他一点也没算出来?
他看向廖氏,廖氏慌了神,不停搓手:“国公爷,我带云真道长来也是一片好心啊,国公爷请明鉴!”
容z淡淡地看她一眼,“明鉴?我害你的孩子叫你明鉴,你是什么心情!”
“国公爷……”
“够了!”容z沉沉起身,俯视着廖氏,“前几日毅勇侯府世子把一富商之子打成了残废,毅勇侯府跟富商谈条件时,话里话外都拿国公府去压人家,逼着人家把这事揭过去了,有这事吗?”
廖氏冷汗都下来了,世子爷替她赔了钱,可对方不缺钱不愿意善了,她只好搬出国公爷,说以后富商遇到事,她一定会替富商周旋,找国公爷帮忙。富商是直隶来的,在京城没什么靠山,一直想搭上京城的世家,奈何没人牵头,放眼京城,什么高门世家有国公府的门楣高!谁有国公爷势头猛!听她说完,既想搭上国公爷,又怕国公爷给他穿小鞋使绊子,思来想去不得已答应了。
可她没想到,这么小的事,国公爷竟然会知道。
“看来是真的了,”容z语气极轻,“梁十一,把消息告诉那位富商,就说国公府跟毅勇侯府再无任何瓜葛。毅勇侯府的人不得打着国公府的旗号谋事,若被我发现,严惩不贷!”
廖氏急了,他怎么能这么狠呢!“国公爷,大家都是亲戚……”
容z面色不改,“我不会强迫容恒与毅勇侯府断了联系,但也仅限于他。毅勇侯夫人以后不必再来国公府。”
廖氏彻底慌了神,心一沉到底,差点站不稳。她从未想过事情的走向竟然是这样的。宋朝夕不过是喝了符水肚子疼,又没小产,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可国公爷却为了她责难毅勇侯府?国公爷怎么能这么狠心!
“国公爷,您不能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啊!”
容z目光极轻,落在人身上却像是有重量一般,把廖氏看得眼神躲闪,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又看向战战兢兢的云真道长,“梁十一。”
梁十一带人进来,捂着云真道长的嘴就把人拉走了。
丫鬟挑开皮帘子,老夫人的房中熏了檀香,容z进去时,老夫人已经准备歇下了。
容z坐在她的榻上,他穿官袍时侧脸有些像他父亲。老国公爷也有一件这样的官袍,老夫人有些感慨,过了会才道:
“廖氏这人自作聪明,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毅勇侯府老侯爷在世时,毅勇侯府不是没有辉煌过,只是后代不争气,廖氏又是个护短的,不会教育子女,如今府中一团糟,生活都困难了。世子爷没少背后接济她,她若是知道感恩,就知道,那钱都出自国公府,她要念的是整个国公府的情,朝夕是国公夫人,她也应该一并对朝夕好才对。她许是怕你对朝夕好,毅勇侯府的处境会更艰难,便耍了这不算聪明的手段。我们国公府本身没这种斗来斗去的坏风气,都是外头带来的,你大嫂她家里姨娘多,你大嫂又是个厉害的,她房里的人掀不出浪来,容翎我就不提了。你房里情况特殊,我原本是要把那符水端给你,叫你亲自来处理的,可朝夕怜惜你,自己要喝,谁知她竟然怀孕了。”
容z虽则知道宋朝夕被逼喝下符水,却不知道那符水原本是要端给他的。
他就说老夫人不至于如此糊涂,太上皇当年就是因为迷信丹药,暴毙而亡,宫中这些事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真叫宋朝夕喝符水吃丹药。
容z沉声道:“到底是叫她受委屈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以后和毅勇侯府不再往来,也不让毅勇侯府的人上门,容恒要去我不管,但国公府的大门不许他们再踏入一步。”
“也好,我本来就看不上毅勇侯府,做个了断也没什么坏处,否则毅勇侯府各个脑子拎不清,迟早祸害到你身上。”
老夫人又瞥他一眼,眼中闪过戏谑,“我瞧着朝夕怀孕了,你平日没空照料她,待会我让溪月过去,把朝夕的东西搬过来,以后朝夕就留在我院子里陪我这个老太婆,你也好把心思放在政务上。”
容z眉心直跳,头都不抬,“儿子有能力照顾好她,不劳母亲费心了。”
“我有什么可费心的?左右你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从前也不见你积极去过谁房里,朝夕是个爽快人,我看着喜欢,就留在我这吧!”
容z掀起官袍起身,皂靴踩在地上,“儿子就不耽误你歇息了。”
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直笑,一旁的杨嬷嬷上前替她盖好腿,“老夫人就爱打趣国公爷。”
“他啊年纪越大性子越沉,还不如小时候好玩。今日原本是给世子过生辰,没曾想闹成这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老二那副神色,倒比我想象中更看重朝夕。”
杨嬷嬷趴着给她捶腿,“可不是,我瞧着二人也很般配,国公爷和老国公爷性子一样,心里头喜欢嘴上却不爱说。”
老夫人笑了笑。
宋朝夕有孕,湖心小筑的下人们都满脸喜色,进进出出脚步十分轻快。容z叫了青竹来,让她带着湖心小筑的下人去领赏,下人们都很高兴,说了一堆喜话便出去领赏了。
宋朝夕挑眉,掌心朝上对着他,“国公爷好大方啊,下人们都有赏,我这个出力最大的人没有赏钱?”
容z拉起她的手,“你确定出力最大的人是你?”
宋朝夕陡然无法反驳了,气得一口咬在他手上。
刚咬上,却被人面无表情地拂开。容z看向她平坦的腹部,一时有些出神,那里竟然有他的孩子了。他和朝夕的孩子会长什么样?都说男孩像母亲女孩像父亲,若生了儿子像朝夕,顽劣调皮也叫人头疼,若生了女儿像他,不爱说话似乎也不好。女孩还是像朝夕好,明媚漂亮,还有点小可爱,想到有一个女儿娇声喊自己爹爹,他几乎迫不及待想要一个女儿了。
“朝夕,给我生个女儿吧!”
宋朝夕挑眉,嘀咕一声:“你该不会是觉得女儿就不用跟容恒争抢了,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容z根本不回,只是有些无奈,“我想要一个像你的女儿,会娇滴滴地喊我爹爹,每日我下朝回来,她就扑向我,往我怀里跳跟我撒娇。再说女儿不好吗?像你的话一定很漂亮。”
宋朝夕站起来走远几步,又折回往他怀里跳,“我也可以跳到你怀里,跟你撒娇,喊你爹爹!”
想到她从前这样喊,容z失笑:“你就算了。”
她每次这么喊,他就难以克制。她又不是不知道。
他是个正常男人,自制力或许比寻常男人还差一些。
宋朝夕不乐意,她怎么就算了?嫌她胖还是嫌她老?实在不行喊他好哥哥也可以。
容z又有些后怕,“母亲说孕妇不能泡温泉,还好你没什么大碍,以后要更当心一些才行。”
宋朝夕倒是不担心,她的身子她自己清楚,肯定没有大问题,再说她还有仙草呢。
宋朝夕怀孕后没别的反应,就是有些怕冷,许是四面环水的缘故,下雪后湖面结冰,哪怕屋中烧了地龙她还是觉得不暖和。
进了被窝,宋朝夕就往他怀里钻,紧紧贴着他,容z无奈叹息,这简直是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