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军主帅被一炮轰杀,大宋金明寨守将被一箭射中头盔站着昏了过去。虽然身份极其不对等,但暂时就当是扯平了。都是双方目前的最高指挥官失去指挥能力。
天空阴沉沉雾蒙蒙,像一双哭了很久的眼睛,带着沉重的霾。浓云密布却没有压低,只是寒风越发凛冽。
空气突然冷了下来,比昨天更冷。幸好羊皮不贵,自己养的羊有许多羊毛,吃肉时又有羊皮可用,将士们基本上都穿着羊皮狼皮兔皮的衣裳。
林玄礼想要再来一炮,直接打断敌人的帅旗。士兵们在人群中看不见主帅的安危,只能看到大纛旗在高处飘飘荡荡。
帅旗在,就说明主帅在,大旗不在,就说明主帅溜了。
有很多军事历史故事都和大旗有关,譬如出征之前旗子无故折断,就会让三军惊惶,觉得要死要死。
譬如半夜没有风而旗子被吹直了,也会让三军惊惶,觉得要死要死要死。
正计划的挺好,可惜拉纤绳的六名大汉都跑到城头上帮忙御敌,和西夏兵短兵相接。
林玄礼左右看了看,凭借自己和疲惫的老苗、昏迷的都监仨人算在一起,操作不了这个巨大的床弩,都没法上弦发射。
“他娘的!你们就不能上了扳机再走吗!!”也只好拾起旁边的长柄斧,背着弓,腰带上还挂着箭壶,抓了一把顺在壶里,迎到城头上砍人。
斧头约有一米四长,纯铁打造。
前头尖是矛,斧刃可以劈,斧背又可以当锤子用。
除了有点沉重和冷的冻手之外没什么缺陷。
林玄礼劈死一个,随手戳下去另一个,得到了一点空档,躲着箭大叫:“你们主帅被我炸死了!滚回去!四城都跟我喊!西夏主帅死了!!西夏主帅炸死了!”
城头上的宋军士兵也一个接一个的跟着喊:“西夏主帅死了!!”
“西夏主帅被炸死了!!”
“西夏元帅被炸没了!!”
本来是连续三天鏖战,疲惫不堪,口内也很干渴,手脚四肢都酸痛,这话一喊出来,觉得四肢温暖,有一股元气从体内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
林玄礼回头看了一眼被扶到旁边去还晕晕乎乎找不着北的都监,高声命令:“传令兵!去告诉另外三面城墙上的弟兄们,西夏主帅被宋军炸死了!让他们也喊!”
西夏主帅正对着的是西城墙,也只有这一部分的西夏士兵看到了情况。林玄礼亢奋之余还有点清醒,知道东、南、北三面城墙上的宋军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城下进攻的西夏军也不知道,赶紧去广而告之啊!
几个传令兵一时迷茫,也看到西夏纛旗被硝烟笼罩,好像是被攻击到了。按身份来说,不应该听这个副都头的命令,可是他的语气不容人质疑,又有种令人敬畏的气势,转身就跑,去通知这个好消息。
他们还没跑完一圈,围着城墙一圈的守城士兵们就口口相传的喊着通知了一圈。
西夏士兵在云梯上进退维谷,站在云梯高处回头看,好像是,问城头上的:“真的假的?”
正如辽国也说汉话写汉文吟诗词一样,西夏虽然有自己的西夏文,但不少人都会说汉话。城头上这第二轮喊话,城墙下的士兵们都听的清清楚楚。
站在地上的西夏士兵们回头看,大旗在硝烟散尽后重新浮现出来,可是传令兵没来,督战的先锋官也不嚷嚷的,可能是真的。
炮弹能打的很远——这件事只能吓到将领,对于这些冲在最前面的小兵来说一点都不可怕。
可是主帅一死,整个军队群龙无首,又隐约听说了被两侧的宋军夹击,就叫他们立刻进退维谷。
是继续进攻,还是在马饿坏之前收兵无功而返?满地的尸体怎么办?两边包抄夹击的有多少人?
西夏这只军队中还活着的万夫长有一堆,可谁也做不了主,也来不及互相沟通。
西夏万夫长们却害怕大宋的神奇火器,太强了,强的像金刚法器一样,怎么能这么远呢?
林玄礼喘了喘,刚要掏糖吃,看到自己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点不明污渍,恶心心。
离开城头,喝了点水:“一会等西夏撤军时,诸君敢不敢随我出城追击?”
[凑够十个人我就敢杀出去!]
[林哥的气运逆天!]
都监惊的清醒过来:“不行!!!”
天空中突然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
下雪对守城来说很有利。
城外开始围而不攻,千里眼发现西夏的将领们跑到五百米外,摆着盾牌开始开会,秘密商议情况。
城头上的士兵们赶紧席地而坐,喝水休息。
林玄礼简单拉伸了一下,穿着铠甲,身上都有点僵硬了:“你们几个赶紧把床弩给我上好了!一会要用。这会再炸他们一下子,好叫两路援军有可乘之机。
都振作点,此时不打落水狗还等什么?到时候朝廷的赏赐下来,我分文不取,谁敢跟我出城杀敌,都均分了!”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士兵们在农忙时节也会一连多日收割、打谷、晒谷,一样是沉重的劳动。现在累是累,还没累到动弹不得。
本来害怕出城追击可能会被杀,又想到朝廷赏赐……
都监站起来就是一晕,扑过来抱住郡王:“不可!!万万不可!!千金之躯!哎?”
林玄礼按着他的头盔,把卡在头盔小翅膀(还算不上凤翅)的箭拔下来:“都监,你自诩管得住我么?”不要这么有信心啊小老头。
“城里只有一千多只箭,□□也已经用坏了大半,猛火油消耗殆尽,士卒疲惫,如果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在援军杀过来之前,西夏人早就得手了。”
就这还是收集了立牌上扎的箭,还有城里散落的箭循环使用呢。
传令兵跑过来:“东城开始撤兵了!!”
林玄礼猛地站起来:“去问一问四城勇士,谁敢跟我骑马出去杀敌!都监有重赏!”
都监又懵又晕,想说不是我没有,可是胸口一阵阵的发闷,恶心,又想吐。
老苗愣了愣:“你有胆识!我服你,我跟你去。你们十个人,去选肥壮好马,先去上鞍韂,披马甲,准备长矛长刀。”
被指到的十个小兵看都监这两天的态度,特别拍着林副都头的马屁,赶紧就去了。
传令兵傻了一会,被人踹了一脚,又跑去满城询问。
现在本该由其他武官来出来呵斥,一个副都头敢在这里发号施令,你是要篡权?你要黄袍加身?你要谋逆?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位副都头的身份,恨不得纳头便拜,虽然说武将不能和郡王有什么联系,但郡王回去禀报时,肯定不免点评一路文武官员的能力,那稍微说点好话,前途无量,说一句不好,从此人生暗淡。不敢明说又纷纷摆出一副唯郡王之命马首是瞻的表情。
都监:“呕…不行…呕…不许…哕…”
不多时,聚过来四十多名士兵,一个个年纪都不小,大的五十多岁,小的三十多,肤色黝黑,有些人是古铜色的肤色,看不清楚脸上的刺字,饱经风霜,脸上沟壑横竖如田垄,脸上瘦的凹陷。是那种又瘦又力大无穷的农夫、矿工身材,声音沙哑:“林礼,听说你敢出城追击敌人。”
“你不怕死在城外?也不怕被朝廷那些官老爷问罪?”
“你要是真敢出城追击敌人,俺这贱躯,愿效死力。”
林玄礼莫名的感动,一股酸楚涌上心头,遥想当年……或者是九百多年之后,大概也是这样一群人吧。本来想吟诗增加一下气氛,终究不是正经文人,一句诗都想不起来:“我敢!趁着现在有空,把名字籍贯都记下来,不论死活,必然有人给你们钱。”
说罢,也没有笔墨纸砚,捡了一具西夏人的尸体,扑哧一刀,沾着血准备在墙上写。
会写字的自己蘸着血写了,只留了名,自从入伍成了军户,籍贯也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快速写完。
都监咳嗽着还要阻拦,可是眼前天旋地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都头们都服了,您瞧咱们守将这装的,装说不出话装的可真像一回事。
林玄礼想了想,把都监身上的大红披风,头上的头盔都抢了,披风给自己系上,头盔也给自己戴上:“有劳几位都头为我压阵。”
林都头等人纷纷点头,挽着弩:“从那座城门出?”
“东门!”
城头上的雪逐渐变大。
城墙下的西夏士兵,按照围绕城池的四个方位来说,西边的还坚守不退,西南西北两边的士兵都开始收拾营帐,聚在一起准备离开了,东边的西夏兵也在向后退,收紧了之前宽松自由的活动范围,退到护城河之外二百米外,徘徊不定,在等消息。
枣红马很通人性,知道这些天,主人没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又听喂马的士兵连声哀叹,紧张的都快绝食了。现在一看主人什么事都没有,立刻撒着欢的冲过来,伸着舌头一顿乱舔。
林玄礼跟它亲热了一小会,有点想叹气,又忍住了。去旁边挑选了武器,□□。
二十多斤的□□,约有两米三的长度。颠了颠,隐约比上辈子在健身房里用的杠铃杆轻一点,当年拿杠铃杆试过比划,三十六斤精钢大棍耍起来是真累。
其他人或拿大刀、陌刀、安上木棒的朴刀、或拿狼牙棒(长杆)、长杆骨朵。箭囊里塞了二十只箭,身上斜跨弓、腰上挂着刀、手里拿着盾牌。叮了当啷的爬上披着铠甲的马背。
林玄礼也上了马,门卒战战兢兢的不知道该不该开城门,吊桥倒是不用,护城河都被填平了。
“西夏人退了吗?”
城头上盯着的都头高声禀告:“还没有!”
法曹高声命令:“把猛火油柜搬到城门口去,一旦西夏人要追击入城,立刻放火。”
林玄礼抽空洗了手,拿糖分给跟着自己出城的士兵吃。鼓鼓囊囊的荷包瞬间变空,空空荡荡的宫样刺绣花卉荷包里只剩郡王金印,是保母的手艺,她还给唐刀绣了个一模一样的套。
也不知道郭子仪的唐刀有没有群体威慑作用……反正这次没带着,这玩意上路会被没收。
疲劳时吃糖能快速补充体力,增强运动表现。
士兵们老脸上满是迷惑,还是不爱问,因为长官通常不会回答。拿来就吃。
林玄礼姑且安排了一下战术:“我们出城之后,两两并排前行,各自只用对付半边敌人,直接杀向敌人。就在城南这里穿插厮杀,你们跟紧我。”
有人问:“杀出去找援军吗?”
“太远了,乱军之中恐怕来不及分辨敌我。”林玄礼顿了顿:“西夏人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杀出去,他们现在没有上马,可上马时又很快。城里不击鼓,出城不喊杀,能悄悄接近多少算多少。”
士兵们纷纷点头:“遵令。”
李教头呼和着指挥道:“快找绳子来。林郎君,倘若敌人追击的紧,我们只能关城门抵挡。到时候您到绳子这里来,俺们把你拉上来,保准您毫发无损。”
林玄礼瞄了一眼士兵们的神色,他们倒是习以为常。呵斥道:“别说泄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