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的书广受众多马屁精的追捧。恨不得花重金求购,奈何童贯不缺钱,他提起这本书来,就觉得郁闷。史官已经记录了前因后果,不知道千百年后的后人会怎么嘲笑调侃这件事。虽然官家给了重金赏赐,还是有点悻悻的不满足,倒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不肯往外泄露半个字,宁愿错失几万贯。
主要是因为官家威胁他:“如果这本书泄露出去,你就去琼州做监军,督造大船,准备养老。”
童贯仔细想想,在一个没有打仗机会、甚至没有外国的地方做监军,基本上就完了,等于宣布养老,约等于这辈子没指望了直接等死,远离中枢、远离皇宫,那就算是到头了,完了。
太子回去之后也珍而重之的读了一遍,然后锁起来,就算是老师好奇心发作也不给看。
老师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臣从未读过小人自陈如何阿谀逢迎的书。”
太子:“叔叔说这本书要代代相传,不许臣工阅读。”
老师说:“老臣是好奇,心痒难耐,请殿下开恩。老臣就算读了这种书,也不会变成趋炎附势、油嘴滑舌的小人。更不会向外泄露半个字。”
太子冷静的点点头:“先生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但我的为人,先生也知道,我已经答应叔父,一定做到,此话万难更改。孔先生,难道你要教我阳奉阴违吗?”
老师深感羞愧,次日决定辞职,感觉自己人品出现了重大问题。
赵森觉得另外几个提出要求、试图劝自己阳奉阴违、被自己用同样的方式挡回去还恬不知耻的找补借口的四位老师人品跟有问题。聚餐时对官家说:“一经事情,真是高下立判。”
林玄礼困倦的吸溜凉皮,现在除了没有开胃又美观的辣椒红油之外,一切应有尽有:“怎么了?”
赵森简单叙述前因:“没问过我的先生们最佳,辞官的孔先生次之,另外几人……”
童贯情不自禁的阴阳怪气:“竟比小人的人品还差。”
史官:噗。
赵森庆幸自己此时此刻没吃东西。
进宫开会顺便陪着官家和太子吃饭的徐相公、国子监祭酒和御史中丞憋了好半天才将笑意收敛起来。
林玄礼本来有点困,笑的又精神一点:“哈哈哈哈,童贯,你还耿耿于怀呢?再赐你一套青花瓷的餐具好不好?”
童贯万分幽怨:“小人不敢。小人这次可真是名垂千古了,非但能博官家一笑,就连后世的官家也是要笑的。”
林玄礼感觉自己可能有点不厚道,但童贯这家伙稍一放纵就很能惹事,现在这还是他没有权力的时候,已经够搞事的,吸溜掉裹着芝麻酱的凉皮,往竹枕上一靠:“往后一世二世乃至于万世,就算是改朝换代,你这本《说话论》也会源源不断的传下去,做太子做皇帝的都要读。我现在不许人看,你这本书好比璞玉蒙尘,早晚藏不住。以后童贯就是帮闲、宠臣这个行当的祖师爷了。说不准还要有人给你立像,暗中祷告。”
童贯大惊失色,赶紧跪下:“官家,万世之后朝廷也是姓赵的!”
赵森不觉得这是敏感话题,安慰道:“童太监,你别害怕。这话不是忌讳。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倘若治国理政真那么容易,天命永不更移,叔叔又何必日日辛劳。”
林玄礼拈了一块绿豆糕扔嘴里,抿了半天,漱漱口又拿起切好去籽的一碗西瓜,打了个哈欠:“就是,天天睡懒觉不好吗?我回去补个午觉,昨儿半夜向娘娘似乎是中暑了,我这一夜都守着她,今早上还是大朝会,朝会上就差点睡着。除非军事,否则别叫我啊。”
众人:“遵命。”
回去刚睡了半个时辰,又被叫醒。
官家杀气腾腾的睁开眼睛。
头发花白的尚宫关切的看着他,轻声道:“向娘娘去了。事发突然,王娘娘正在诵经,也派人去召礼部进宫安排后事。”
“啊?昨儿只是中暑,怎么。唉。”林玄礼并不觉得意外,她已经多活了十几年,在原版的历史上,她册立的赵佶,继位后垂帘听政了一年,然后死了。朱太后因为生活无望,也不久于人世。现在向太后没有垂帘听政,朱太后还有孙儿在畔,多活了这些年,现在去世也不亏。只是有点惋惜。
尚宫还带来了丧服,两个内侍伺候着官家换上,匆忙赶到太后宫中。朱太后和其他神宗后妃、宣宗后妃都聚在这里,悼念太后。
林玄礼进去看了一眼,她看起来神态安详,两鬓白发多黑发少,没有昨天那种晕晕乎乎的难受了。满怀感慨的在旁边坐了一会,想起了许多童年故事,譬如自己小时候玩累了赖在这里睡觉。前前后后想了很久,叹了口气:“人生在世,终须一别,幸而我扪心自问,没有对不起向娘娘的地方。”
王繁英:“这样就够了。将来在九泉之下再相逢时,你也不怕什么。”
官家怅惘的点点头,问服侍太后的八个大宫女:“娘娘几时走的?可曾说了什么?”
胡袖儿被几人推推搡搡,推出来搭话:“启禀官家,娘娘说,你始终不肯临幸其他嫔妃,不
让她见到你的儿孙,这很对不起她,她将来到见了列祖列宗,对此事难以启齿,不知是你被挟持了,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有宣宗当年策划的,教你装病骗她,迎娶王娘娘,这件事都写进了《宣宗本纪》,可你也没有解释。这都是娘娘的原话,奴婢不敢篡改。”
林玄礼臊眉耷眼的点点头:“嗯……嗯……嗯。”
王繁英摸摸下巴:“我替你解释了一下。”说他因病不太行,于是向娘娘就不遗憾了,安详离世。
礼部开始办丧事,动用大量的冰,高搭凉棚,又要请僧道来诵经祈福。
向太后理所当然的与神宗合葬,派遣的山陵使只要重开墓道就好,不用重新修建陵墓。虽说是卑不动尊,但神宗的墓道没有彻底封死。
朱太后:“我也去送送她。神宗身边,还有哀家的位置么?”
林玄礼在尘封的记忆中翻出来,当年的陈美人现在追封的陈皇后,还葬在妃陵的一角,只是重堆了封土,扩大了规模,没有迁棺合葬。“有。你只管安心。向太后是发妻,你是爱妻,我娘不必迁过去自讨没趣。”
朱太后泪光盈盈的眨眨眼,随即微微低头,叹息道:“她有你这样一个儿子,不枉此生。”可你为什么不生孩子呢?宫外人不知道,宫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要说是为了煦儿……那你就是个活脱脱的圣人啊。
林玄礼冷静的想:[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也忘了我有没有为她的寿命而努力。我好像总是不够努力。]
[除了努力工作之外,在学习和生活上总是不太努力。]
[六哥:你很好了。人得有取舍,能及时放弃不是一件坏事。]
夏季不便耽搁,过了头七之后赶忙扶灵启程。
在山中隐居修行的刘皇后得到通知,但不用来送,她在山上诵经就可以了。
章惇刚刚致仕没半个月,怕官家突然又又又因为故人宾天而陷入悲伤情绪,进宫劝了两次,看官家虽然悲伤但不沮丧,这才放心的回家继续研究——出海商船和海上战船的区别。
现在民间船坞都能制作出海远航的商船,但是官家始终觉得不满意,去年打完仗回来,就下令在海南地区添置水军的分支——海军,还有新的船坞,在重新建造和设计海上战船。
这海上战船建造好了,南下可以收服交趾(现在已经是臣属国,但还可以彻底占领他们的土地),北上能从港口登陆,袭击金国,可谓妙用无穷。
对夫人说:“老夫年少时也曾上山下海,可惜此生来不及看我大宋的海上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