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在三月末的交战中,第二次使用了火器,第一次用的时候和辽国小股部队一番血战,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结束战局,消息没传出去。
惊雷霹雳和耀眼的火光同时出现,随即是滚滚浓烟。
火光是成功发射的,浓烟么,则是炸膛了,现在的炸膛率在尽力控制的状况下,基本上是几百分之一。两军隔着一百五十步对峙的时候放枪,子/弹基本上都飞不到那儿,侥幸飞过去的几颗子弹速度像是深秋的苍蝇,一伸手就能抄着。
领兵的辽国将领本来要居中指挥,一看金国竟然拿出了火器,神色大变,指派三名亲兵:“你们冲出去,不计一切也要将金国持有火器的消息禀报陛下。诸位,随我冲杀!”
一百五十步,飞马奔驰时能射三箭,但金人只需要一炮就能震退冲上前的骑兵,清空场地,吓的好马四处奔逃。
他不是很了解火器,就没想到一件事,如果金国有画着狮子立牌的重型火炮,他们就没办法策马冲上来迎击——骑兵交战的时候借用冲击力和惯性是非常重要的,要不然和步兵有什么区别。
如果金国没有狮子大炮,那就不足为奇。
金军中箭矢如雨,□□如林。
在互相冲杀的过程中,还勉强在颠簸的马背上放了两枪。
很可惜这次没能让辽国的军马受惊,普通的火*枪的声音在数千匹马一起狂奔向前时,不足道哉。如果在马儿们平时悠闲自在的吃草时,突然有人在几十米外放枪,它们也会很淡定的继续吃草,等着下雨。草原上的炸雷和暴雨比城池中的更喧嚣,每次都有席卷天敌的气势,真正能让人领略到上天的威严,天威的强盛无匹,人的渺小卑微。
对金军的马来说则不同,枪声响在它们耳畔,听的又清楚,又吓人,慌忙撒开四蹄逃命,想甩掉耳后的惊雷。
这昂贵的东西对战局的影响微不足道。
粘罕料到了一切,唯独没想到距离和战场的吵杂会遮蔽掉火器的声音。
金主听完汇报之后:“你看,我们为什么不让那些海商偷偷贩卖神臂弓来呢?神臂弓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按照买□□的价格去买,这些贪心的商人会想尽一切办法为我们弄到手的。还有那个金四儿,他是最有可能的,别忘了他是个女真人。”
同样是一千贯钱,自制重甲、购置神臂弓,比买火器划算的太多了。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最近几次都没抢到多少钱。
粘罕对火器的前景,能看到那年那月所见的狮子大炮,他觉得值。
很可惜满朝的官员之中只有他觉得值。其他人都认为弄些别的东西更值得。
斡鲁补试图调节勤勤恳恳的丞相想制作重型火器的欲望,与女真官员们想要军费扩军置甲的欲望产生强烈冲突,温言安抚了好一阵,终于勉强恢复了和睦共处。他又派人询问金四儿,有没有途径弄到神臂弓的图纸或是会制作神臂弓的工匠,现在不可能打过去抢,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商人。
…
辽主在不久之后也听说了这件事。朝臣们议论纷纷:“臣以为宋主若要卖火器,理应先卖给大辽,然后才是金国。他曾坏了金国的好事,焉能若无其事的助长仇寇。”
“是啊,宋主听闻我大辽与金国开战,还送了一万石粮食,与火球三车作为礼物,臣不认为宋主是首尾两端的人。”
“宋主举止轻浮做事也有些狂妄,哎,他只当是以仁义待人,人以诚待他。臣怀疑是海商买了火器,再走海路运往金国。其实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或许是养匪自重,先卖给金国,再逼迫我大辽不得不买。”
“且慢,此话从何处说起?不论是威力,速度,价格来说,火器何以与□□相争?这就是个女人玩的新鲜玩意,听说汴京宫中的妇人都玩气*枪下酒。”
萧太后颔首:“我宫里也有几只,比弹弓还废物。”
辽主笑道:“这么无语的火器卖给金国,怕是有骗钱的嫌疑。”
于是金国处心积虑、花费万贯营造的一次挑拨两国矛盾,就因为威力太小而告终。弱小的不足以令人焦虑。
……
东京汴梁城中持续关注辽金战争,也关注着官家的生日。
各地都有继续报告新发现的嘉禾,现在的嘉禾不仅限稻麦五谷,长得特别大的玉米或瓜果都算在内。
西门虎和童贯一开始希望每次例报时都能说一下这五天来的成果,但抓奸细没那么容易,一个月能逮住几个就不错了,有时候只能上报一些传言和官员们的私德问题。官家确实很爱看别人怕老婆的事迹。官家也喜欢那些介绍国内国外各地风土人情的书,包括歌谣民俗以及某种不怎么穿衣服的图画。皇城司偶尔会拿这些东西来搪塞。
西门虎:“启禀官家,吕小娘子的父兄今日抵京。派去幽州府的察子,将吕都虞侯仔仔细细的调查了一番,一切都如奏报一般无二。察子们又一路护送他上京来。此人不骄不躁,同僚好友都恭贺他要做国丈,只有他自己惋惜不能再为官家,在边关效力。一路上晓行夜宿,低调务实,谦恭礼让,不曾对路人说过半个字。”
林玄礼甚是欣慰:“那太好了。”现在俩人互相接触也不多,偶尔在进出太后、皇后的宫殿时同路走一小段,但感觉气氛正在升温。这是合法早恋!另外仨小姑娘心态也很平和,还真是不骄不躁,宁静祥和。
今早上,梁红玉自告奋勇的将官家的武器都保养一遍,他同意了,常用的共有二十多件,短的横在架上,长的竖在架子上,就在杏岗。现在小姑娘正拿着油兴致勃勃的擦刀呢,她何曾见过这么好的汉剑唐刀,看着都像找个西瓜砍一刀试试。
高俅上前道:“臣并无公事禀报,只有一件私事要说。”
“你说。”
高俅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本:“臣想要举荐一个人才。小坡苏过。”
林玄礼顿时笑了起来:“原来是他,好好,朕都快把他忘了。他已经出了孝期,是时候回来为朝廷效力啦。到底是你,能想得起来他。”
高俅还真不是为了讨好官家才提起来的,是真心举荐苏过,他值得做个尚书。这些年也有书信往来,互相都有些挂念。
官家翻了翻桌上乱七八糟的纸,抻出来一张,这里写着需要官家亲自任命的空缺职务:“礼部尚书,赵挺之前些天致仕了,礼部还缺个尚书,让他去做。”要是不守孝,他也快要干到这个位置了。
提起苏轼,就想起小心眼的章惇,又吩咐道:“去准备些耐储的美味,给章援送去,他在燕云十六州经营不易。”
皇城司很快就退下了。
天授院上书,说地方上推荐了三个神童,没有天授,但是数学和物理都特别好,知县出题都能答对,送到知州那儿,知州出题也都能答对,附上考试记录,请示官家要不要叫他们到京城来面圣。
林玄礼:来!
中书省和御史台里单独抽调出来的学政小组前来求见,四个人疲惫又激动,抱着账簿和名册:“官家!官家!臣等不辱使命!”
“官家浩荡圣德,泽被天下苍生。臣等历时两年,终于完成了。”
林玄礼开心极了:“这么快就做到了?”还以为要三五年呢。
“是啊!”“现在大宋境内,各州城府县的衙门之中,都设有御赐书报亭,存放了官家拟定的书单上那些书,准许百姓翻看、读诵、抄录,每年准衙门出钱更换一次被翻烂的书。”
官家在大观元年时提出的伟大设想,抽调人手成立学政小组,拨款五万贯又追加了一次,足足忙了一年才正式完成。因为官家不急,就监督各地慢慢完成改造,在京城中印书,折价计算好,一包三十多本的送过去。地方上遇到书商阻挠或是听说设立之后不许人进去翻看的问题也解决了,再次清查名单确定每个县都有了,一切都顺利运行,这才前来汇报。
要是说早了一些,哪怕有一个县没有,巡按报告上来就尴尬了。
三十本书,除了儒家十三经之外,以简易医学、农业(民谣:节气/开垦和改造土地的方法/肥料/益虫害虫/有益的草有害的草/套种小技巧/其他)和兽医为主,除此之外就是物理、数学的课本。
大宋的医学和农业技能、常用医学小秘方先进又好用,但大多有局限性,没能推广开,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现在把书御赐下去,地方上肯定有识字的人去读,读书不卖弄等于没读嘛,很容易普及开。
林玄礼怅惘了一会,也曾想过搞几年基础教育,但是算过报价之后只能放弃,知识或许无价,但获取知识的过程很贵,国家掏不起这份钱。而他们在日后的工作中也完全用不上学习的知识——大部分百姓需要儿女长到四五岁就开始跟着干力所能及的农活。
[要想普及扫盲这件事,需要高效的农业生产,简便的运输渠道,更多非农业的工作岗位,一种‘好好读书以后就算考不上秀才也能赚大钱’的纯朴思想,以及更多的出口贸易。]
[太难了,现在连工业革命的影子都没摸着。推动科技发展这事儿,我挺努力的,但这真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等到开始工业革*命,又得为商贾盘剥压榨工人而操心,下一步就是工人起义——别看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方向,但矿场和盐场的工人现在也经常闹事,要吃好喝好,给人出气出头。]
[如果有工会,很快就会被流氓行会霸占,勒索商人对抗朝廷,如果没有工会,这些失去土地的普通工人就会被压榨血汗,勉强为生。]
[干,就他妈谁老实谁倒霉。]
四名官员有些小小疑惑:“官家为何脸色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