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退得极快,仿佛他就是洪水猛兽,一刻都不想在他身边,手掌本有她衣料的触感,还轻嗅到她身上带有的茉莉淡香,但都是一瞬,很快消逝。
这举动,要比她所说的话更让他无所适从。
萧长颂在袖中的手微张,又握紧成拳。
而心仿若被一只大手死捏着,酸涩之感就在喉咙口,任由上升不是,又无法吞咽,最后只得死命压着翻涌的情愫,尽量平静着语气道:“失礼了。”
江洛儿未再看他,也未说任何话,径直就要走。
未走两步,听到萧长颂低沉唤她:“江洛儿。”
她的脚步微顿,想直接走了,可不知不觉还是直接停下来了,他的声音就在背后,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异常清晰:“那日我失控,过于口不择言,颐园之事我前几日进宫已问过瑶华,其实也不必问瑶华,我应信你。无论如何,后来我不该说那许多话,我向你赔罪。”
江洛儿一阵愣神,慢慢转身。
眼前挺拔的男子,弯下了腰,拱手向她表歉意。
她在皇宫的日子里,从未见他犯过错,自然也未见过他认过错,这位在朝内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如今却是行大礼向她道歉。
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又何须向她表示歉意,他二人根本不对等,他如今与她说几句话,已是感恩戴德。
但她知道,这才是萧长颂,任何时候,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觉着他做错了事,他自会想到要善后。
眼下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看不清他的眼色,但她听得明白他的声音,冷静自持,一字一顿都透着清明,没有丝毫被感情影响的痕迹。
这也是萧长颂。
克己慎独到可怕的地步,快把她折磨疯了的这段感情里,许是他闲暇之余回忆的趣事。
“萧大人无需道歉,”江洛儿一笑,继而向前走了两步,定睛看着他,“我自认也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不过萧大人若真的觉着歉意,在我大婚之时不若送上一份礼,自然,我在萧大人成亲之时也会奉上一份。”
萧长颂抬眼,翻涌的暗色藏匿眸中,在这黑暗中自是什么都看不清。
他道:“你曾叫我一声三哥,你若新婚,这礼自然要送,我回府挑选,让人给你送来。”
“如此甚好,”江洛儿与他对视,道,“可惜我送的礼或许没有萧大人那般贵重,萧大人想要什么礼,到时我去寻寻看。”
“此事遥遥无期。”
“那我便不问了,只是到时我成亲,萧大人若是有空,可要来吃一杯酒。”
萧长颂没有答话,过了些许,他问:“宋慎?”
江洛儿看着他,他的面色平淡,她已看不清他了,不,她什么时候又看得清他。
神使鬼差地,她偏过头,回道:“是。”
“若是已提亲了,应当会有消息传出,那便是还没有,你们方才是在讨论提亲一事?”
“是。”
江洛儿看向萧长颂,意外地见他脸上的迷茫,只是一瞬即逝,继而是他温和的笑容:“那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罢,他便要走,走到一半,他道:“我会送你一份大礼,这也是我之前答应你的事,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大礼便不必……”
“收下罢。”
他的声音淡淡,在夜中透着几分空阔与清冷。
之后,江洛儿只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终是在看不清他的背影时,才抬头望天,想逼回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过了许久,她开始往画舫的方向走。
而还未到画舫时,就听见了喧哗与吵闹声,竟然还有尖叫声!
若是宴会,喧哗与吵闹是正常,可尖叫声是怎么回事?不可能会有人在圣上还在的情况下发出这等声音!
江洛儿意识到不对劲,马上往画舫方向跑过去。
而越跑,越发现不少人鱼贯涌过来。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一些宫女太监,还有一些是穿着华服的男男女女。
但数量不算多,想来大部分都还在画舫上。
江洛儿不清楚情况,忙拉着一个宫女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宫女焦急得想挣脱江洛儿的手,带着哭腔道:“有、有刺客,那戏台突然就塌了,那么多黑衣人都往这儿冲,还、还有人放箭呢!你放开我!”
有刺客。
那萧长颂方才还往这儿走,圣上还在舫上,瑶华、瑶华也在上面!
江洛儿没有松手,又厉声问:“那公主呢!我看你衣裳是公主寝宫的,公主呢?”
那宫女被江洛儿这幅样子吓到了,颤颤巍巍道:“公主、公主方才去圣上那儿了,如今我也不知晓了呀。”
江洛儿立马拨开人群,往楚安睦的那艘画舫上冲上去。
这艘画舫极大,甚至还有着双层,上头也有着许多人,那都是方才在这艘画舫上听戏的大臣与皇宫贵族们,如今圣上在这艘画舫上,他们自然不敢乱下船,但尽管如此,舫上还是极为混乱。
无数人焦急的脸,慌张地喊着:“救驾!”
也有人道:“禁军本就在外头,但此次刺客人数众多,一下子围过来,禁军恐怕一时挡不住!”
此话更是引起千层浪,恐慌席卷着。
“那为何不下舫!难不成留在舫上让人围堵至死吗!”
“何至于围堵至死?他们人数多,禁军人数也不少。”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圣上还在舫上,若是刺客围攻进来,那岂不是让圣上等死?”
“这到底还是个舫,下了舫那刺客全在外头,岂不是比现在更为危险?好一个大帽子,我看你这老头才是乱臣贼子!”
“你!”
混乱之下,不知又有人说了一句:“萧大人今日也来了,十六卫定会来救!各位平心静气!莫慌!”
“怎么可能不慌!这到底是没命的事!”
尽管这般说着,但方才那人的一句话出来之后,恐慌的氛围散去了不少。
江洛儿边听着里头的臣子吵闹,边急忙找着瑶华的身影,赶紧抓了一个已怕得发抖的宫女问:“见过公主吗?她人呢?”
那宫女颤抖着伸出手指,指了指上头。
江洛儿连忙跑向二层,二层还有侍卫把守着,一下就把江洛儿拦了下来。
江洛儿焦急道:“公主在此处吗?”
许是里头也听见这声音了,楚瑶华跑了出来,拉过江洛儿的手,略带哭腔道:“洛儿你跑去哪儿了,我都找不着你人!”
“瑶华,你可没受伤吧?”江洛儿仔细翻转了楚瑶华的身子,担心道。
“我没有,我方才过来,皇兄就带我来这儿了,三哥也来了,”楚瑶华赶紧道,“三哥叮嘱我们不要出这个画舫,因为不知对方人数,也不知我们这边的人中有没有混入对方的奸细,若是情况未搞清就下舫,怕是要命丧黄泉。”
楚瑶华拉着江洛儿到了最里头的地儿,也是离甲板最近的地方,推门进去。
楚安睦与徐宁都在。
楚安睦见了江洛儿,道:“江二姑娘来了啊,快些坐吧,要吃点糕点吗?”
楚瑶华跺脚:“皇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喊洛儿吃东西!”
楚安睦撇嘴:“三哥说没什么问题的。”
徐宁扫了楚安睦一眼,道:“就算萧大人说什么问题,你也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继而她又转头对江洛儿道:“江二姑娘好久不见,巧得很,今日我二人穿的衣服倒是一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