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皆是湖蓝底。
江洛儿笑了笑,目光却又在屋里扫了一圈。
徐宁看懂了,道:“萧大人在甲板上。”
江洛儿一怔,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向甲板,萧长颂确实就在外头,他也察觉到来了人,回头看了一眼,锐利的目光扫了一遍江洛儿,继而眉头紧皱:“你一人跑过来的?陈义未接到你?”
“人太多了,我未看见他……我一人跑过来的。”江洛儿轻轻回道。
“胡闹!”萧长颂面色一下子严肃起来,立刻走到江洛儿身旁,“可有哪里受伤,下面不少人,你方才在的地方反方向便可逃了,看见人群过来应随着他们走,怎的还跑回来?所幸没遇到什么贼人,若是遇到了,我现在是不是要听到你的死讯了?”
方才祸事起,他立马就派了陈义去接她,接着了将她护送过来,在他身边他保护着会更安心,想着若是没接到,应该是要反方向跑,跑到最远处,自是可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哪想到她偏生那条路都不走,硬是要危险地闯过来。
要是、要是这中途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
江洛儿第一次见到萧长颂如此严厉的声色,可严厉之下,她看到他的手有些微抖,他竟是……这般担心她吗?
江洛儿咬唇,继而转了个身,对萧长颂道:“我无事,眼下我也到这儿了,下次我一定不会乱跑。”
“下次?”萧长颂笑了,笑意未达眼底。
他转身回到方才的位置,江洛儿随他过去,发现他的位置极好,这本是云湖上最大画舫的二层甲板,几乎可以一览无遗,而萧长颂站的位置,更是将一切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下次怎么了?”江洛儿问。
萧长颂眼神凛冽,说出来的话冰冷彻骨:“这次便可让有这等心思的人知道,行此事等同于闯鬼门关,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命全然脱身,有了这次,哪还有下次?”
江洛儿抿唇,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下面已是混乱至极,有无数的人从画舫上跑下来,想逃出去,但人实在太多了,而数名身穿黑衣的人也涌了过来,侍卫与禁军挡着。
几乎响彻天空的嘈杂与尖叫。
若在下面,定是以为那乌压压的一片刺客定是要比如今守舫的侍卫与禁军多的,但如今上面一看,反而是禁军更多,且形式根本也算不上势均力敌,明显是一方压着一方。
“奇怪,他们倒不杀人。”江洛儿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好像只想冲破突围到这艘画舫里。”
“在找人,只是不知道在找谁。”萧长颂道。
这时,徐宁从里头出来,道:“萧大人,江二姑娘,要不去里面坐坐,本宫也来看看,若是有什么情况通知萧大人。”
萧长颂关注着下方,未回头。
江洛儿却是看着徐宁,刚要说点什么,突然看到不远处的一艘画舫甲板上有几道反光——那是箭矢!
直对着徐宁!
江洛儿发现的那一刻,那人已将箭射出。
江洛儿一把推开徐宁,自己即将被那箭射中之时,手腕一阵疼痛,整个人被萧长颂拉了过去,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死死圈住。
箭矢划破空间的声音甚至可以听见,没入人身体的声音,也自然听得清楚。
这怀抱。
熟悉的清冽墨香。
熟悉的胸膛。
她以前有多么欣喜拥住他,此时就有多么恐惧与害怕,她一下子红了眼眶,她没有听见他被射中发出的任何惨叫声,如若不是她摸到他背后的凉凉血意,她甚至以为他什么事都没有。
“快些进去。”萧长颂撑着与她道。
江洛儿连忙搀着他进了里头,眼泪已经一滴一滴地掉。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徐宁刚被推了进来,萧长颂便中了这一箭,楚安睦与楚瑶华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楚安睦最先跑到萧长颂旁边,尽量冷静道:“三哥,现在我该做什么?”
“等着,陈弘很快带人来了。”萧长颂面色苍白,声音却与往常无异,他的目光依旧平静。
“可你的伤……”楚安睦皱着眉,“这伤再这样下去不行,得止血,不然陈弘未到,你怕是要失血……”
“我无事。”
这句话,他未看着楚安睦说,而是看着掉眼泪的江洛儿道,他又温和道:“莫哭了,真的无事。”
“你又骗人。”江洛儿哽咽道。
她哪信他的话。
他那身月白长袍已被血浸染,一眼看过去,实在骇人,而他的唇与面色都已苍白,那眼神中都透着几分疲惫。
她的手上也全是他的血,扑鼻的血腥味一直蔓延,她真的怕极了。
她怕他真的要出事了,一想到他会有事,恐慌几乎将她全身包围,心口处是止不住的揪心与疼痛。
而他的血还一直在流,仿佛流不完似的。
“圣上!大人!”陈弘的声音在外突然响起。
不一会儿,他带着几名侍卫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受伤的萧长颂,还未说什么,萧长颂凛冽的眼神已投在他身上:“人都到了吗?”
陈弘立刻沉声回道:“人都到了。”
“除了河岸与四周,这几艘画舫也要一一搜寻过去。”
陈弘自然说是,只是他没想到大人受伤了,照这个形式,必须得马上下舫包扎伤口止血,陈弘将话说了:“大人,您这伤势不能在此处,得有大夫包扎,如今外头形势将定,马车也在不远处,属下带圣上与大人出去。”
楚安睦也在旁道:“三哥,陈弘说得对,你这伤势得马上找大夫,既然十六卫到了,眼下出去也是好时机。”
“自然是好时机。”萧长颂边道,边要撑着自己起来,陈弘急着上前扶,都被他一手推开,“但得等等。”
萧长颂的血还在流,他躺过的地上都有着一摊血迹。
江洛儿红着眼眶扶着他,他的那手掌实在冰凉的可怕,江洛儿滚烫的泪滴在上头,想拼命用自己的手捂着,都无法温暖半分。
她哭道:“还要等什么?你流了那么多血,再不下去、再不下去……”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等你的回答。”萧长颂略倚在她身上,他能感觉到身上力气的流逝,眼前阵阵昏暗,他甚至已经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但不知道哪里有股力气支撑着他。
他想今日,问问她,问问他的洛儿,他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
他从未有过怕的事,可他却是不敢问她,面对她,他有太多的不敢。
江洛儿微微睁大眼睛,水雾在挡着她的视线,看不清萧长颂的脸,她真的好怕,她希望萧长颂无事,希望萧长颂如往常一般,而不是如今没有任何生气得在这里,她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但什么问题比他的身子更重要?
“什么回答?我们先下去,你也莫说话了,说话要动力气的……”江洛儿想将眼泪忍下来,认真地同他说。
“我的身子我还是知道的。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洛儿,谁知道之后我们还会不会见面,就算见面了,你又哪里肯听我说话,”萧长颂温和道,眼神温柔且坚定,“你不要骗我,也不必哄我。”
继而他轻问道:“洛儿,宋慎真的比我好吗?”
“那我哪些地方不如他,或是哪里没有他好的,你能不能与我说说,我会改。”
“我实在、实在有些不明白,明明……之前你说不想嫁给他,如今却要与他议亲,他真的要比我好吗?你对他上心是哪点,或是我哪里不如他,若我改了,你会多看我两眼吗?”
江洛儿听到第一句,就哭得不能自己。
“不是宋慎……”
她哪里是对宋慎上心,唯一让她上心就是他萧长颂,但根本不是这些问题,不是叶舒然,不是宋慎,不是他们之间各种争吵与纠葛,她真正跨不过去的,是她配不上他。
是她配不上他。
这才是根本原因。
而他这些话说下来已经明显虚弱,可他竟还硬撑着,陈弘等人已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江洛儿哭求他:“我们下去好不好?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江洛儿的这句话说完,萧长颂昏向一旁,整个人无意识地即将倒下,陈弘等人忙上前扶住,立马将人带下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