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可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随便的。
就算有,能够靠运气随便就成功的,也不是季走。
季走向来运气很差,什么都留不住,所以他和汪平之间的缘分,是他来精打细算,他来蓄谋已久。
季走观察汪平,心想——要挑汪平哥喜欢的店铺吃才可以。
季走抬眼看掠过的大盘鸡和火锅——汪平神态平和,可有可无,不是这两家;然后路过饺子馆和包子铺,也并不是这两家。
忽然,季走看见汪平眼尾微微一挑,眼睛里有一点他自己可能都没发现的亮光,顺着汪平眼神抬头,季走看见不远处一家东北烤肉店。
“汪平哥。”季走谦和地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吃烤肉,行吗?”
“!”汪平回头看季走,腮帮子还鼓着一口奶茶,眼睛里面充满了惊喜。
“对嘛!”
汪平一拍季走肩膀,随后便往大步流星地烤肉店走过去。
汪平的声音有点响亮地在路上回荡,传进季走耳朵中:“学弟你真的太懂了,累了一天就应该吃烤肉!难道还有比烤肉更合适的晚餐吗?”
季走站在原地,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
往前看,汪平正混在人流中往前走,发丝被路灯照成漂亮的金色,随着他走路的小蹦,一翘一翘。
季走用摸着后脑勺的左手按住右肩上——刚才汪平触碰过的右肩。
温暖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那里。
季走轻轻笑了一下——汪平哥能这么高兴,真好。
“学弟?”
季走还在发呆,已经跨上烤肉店台阶,忽然发现人不在了汪平回头找人,看到季走,冲他招了招手。
季走笑着放下左手,往前两步。
“来了。”
·
冰天雪地里面找家店吃烤肉是幸福的,但是冰天雪地里面找家并不好吃的店吃烤肉就没有那么幸福了。
点完酒和烤肉后,烤肉先上桌。
汪平撸起袖子大刀阔斧地给自己与学弟烤了若干五花肉,刚吃了一口,就差点难吃得吐出来,季走连忙把餐巾纸给他,让他该吐就吐,汪平吐完,又灌了口茶水下肚,这才苦涩地摇摇头。
“为什么啊???”汪平不理解地看着烤盘里面那堆东西,“烤肉都能搞得这么难吃,这么简单朴素的烤肉,居然都会这么难吃???”
这简直就是侮辱了烤肉!
爱谴责人士表示强烈烤肉!
季走看着烤盘里乱七八糟的一堆五花肉,轻笑了笑。
他之前吃遍了这街上所有的店铺,这家烤肉店没列为备选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味道实在是太难吃了。
难吃的原因可能是缺乏竞争,整条街上只有这一家烤肉店,离了他们家,烤肉肯定是吃不了了。
季走想了想,夹了一块烤肉,在嘴里仔细咀嚼了一下。
“诶学弟——”汪平正在喝水,看到季走吃肉抬手阻止,“你别吃了,我们换一家……”
“没事。”季走把肉吞下去,抬手召唤服务员,“服务员,麻烦给我拿一瓶可乐,再给我一盘你们的酸菜。”
“……别吧。”汪平简直太心酸了,“难道要酸菜配饭吃到饱吗?算了算了,学弟你重新选一家,我们换就是了。”
“我不是要吃酸菜吃到饱。”季走说,“他们家腌料有点问题,我改进一下,保证给汪平哥一盘好吃的烤肉。”
不可能。
这盘玩意儿怎么做都不会好吃了——它只有可能从黑暗料理变成更加黑暗的料理,除此之外,五花肉生别无选择。
但汪平作为一个成熟的学长,不会就这样打击学弟的自信心,只能瑟瑟发抖地团在椅子上,等待更黑暗料理的诞生。
服务员很快送上来了季走要的东西,季走把烤盘里已经烤糊的五花肉扔掉,拿纸清理了一下烤盘,随后又把腌好的五花肉在可乐中洗过,与酸菜一起下锅,且炒且烤。
几分钟后,季走换了双干净筷子,把一片五花肉连同一小块酸菜,夹到汪平碗中。
汪平神色凄凄地看了一眼碗中五花肉,闭了闭眼睛,开始调动自己的演技。
你是一个成熟的演员了。汪平对自己说,无论再难吃,给学弟面子,都要表现出很好吃的亚子!
汪平一脸大义灭亲的神色,举筷夹起五花肉,屏住呼吸放进嘴里,准备囫囵嚼两下就吞下去,然后……
汪平嚼了两下,越嚼越香——刚才那种奇怪的味道不见了,调味变得很平和,还多添了可乐的一点点甜味,酸菜酸得恰到好处,综合起来,由难吃的五花肉,变成了米其林一星级别的五花肉。
“好吃吗?”季走笑着问汪平。
“嗯!!”汪平感动得想流泪。
季走拿起公筷刚准备继续给汪平夹肉,偶然一瞥看见盘子上横着的另一双筷子,手指游移,拿起自己吃过的筷子,把烤盘里的肉夹给汪平。
汪平根本没发现这些细节,沉浸于吃烤肉的快乐中。
两个人一个烤一个吃,吃得七分饱了,他们之前点的酒才姗姗来迟——汪平倒也不介意,把季走那扎酒放他面前,然后举起杯子。
“学弟,来干杯。”汪平举起杯子,冲季走一晃,“热烈庆祝我们正式!成了真的师兄弟!”
季走放下烤夹,举起杯子和汪平碰杯,杯口略矮于汪平杯口。
“你随便喝!”汪平大手一挥,“我干了。”
季走:“……”
季走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酒杯——这里的酒都提纯过,看似是啤酒,却远比市面上的啤酒烈得多。
汪平一口气干了一小扎,哪怕之前铺垫了肉不是空着肚子喝,也很快就感觉酒劲翻滚上来,整个人晕晕乎乎。
从季走角度看过去,汪平从脸到脖子,整个人在灯光下变成了粉色,眼尾鼻尖则要更红一些,透着点可怜,又让人想要侵/害的感觉。
汪平整个人都软绵绵地,靠在墙上发了会儿呆,又摇摇头,声音小而委屈:“我……我不擅长喝这个酒。”
汪平一边说,一边把酒杯推远一点,眉尖蹙着,嘟嘟囔囔:“我……我不喝了。”
“好,我们不喝了。”
季走帮他把酒杯收走,放到一边,看着汪平蹙着的眉毛开阔一点,不那么委屈了,开始眼巴巴盯着季走吃肉的筷子。
“还吃吗?”季走问。
“我……”汪平摸摸自己的肚子,难过地摇摇头,“不行……吃不下了。”
喝醉了就这样?引人犯罪?
季走吃了口肉,压抑住自己内心翻滚起来的一些不好的欲望,刚感觉那些情绪下去了点,抬起头,却又看见汪平带着点水光,委屈巴巴,期盼的眼神。
大美人委屈起来才是神色灵动。
像只在家里等主人太久了,养尊处优的漂亮的布偶猫。
季走感觉自己内心紧绷的规则线断了一根,翻滚的情绪变成一些触角,有一根探出来了。
“汪平哥。”季走说。
“……嗯?”汪平迷迷糊糊的,“嗯?”
“问你个问题好吗?”
“好啊……怎么了?”
季走端起杯子,抿了口酒,在口腔里打转后,呼出一口满是酒精气味的气,笑着问:
“你有喜欢的人吗?”